第66章 天涯明月照九州并肩（二）
驼铃声阵阵。 吴空跟在一行全是女人的商队之中，往东南方向，踏黄沙而行。 一片绿洲围着一汪月牙泉，她们在这里停歇一晚，次日便又赶着启程。 数日后，经过一处小的关城。她们只在城门外的小小集镇歇脚，并不从此处进入关内。 “关北之外是草原，草原中有高山，听闻高山中有许多独特药材，我们想先去那里进点货。”遇到有人问起，她们便这样回答。 也不奇怪，确实有些商队会走这样的路线，到那边进些药材，再运进关内去卖，能狠赚一笔。不过这又是戈壁又是草原的，一路都不好走，大一点的商会一般都会有更灵活舒适的行程安排，不似小商队这般为了营生而日夜兼程，不畏艰难，只走最快、赚得最多却风险最高的线路。 她们却也不是真的要去那边进货的。甚至，她们只是打着商队的招牌，实际上在运送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她们在运送的了不得的东西，是刚生产出来不久的新式火器的零部件。 这些零部件，都是在往天石城去的路上的一些地方生产的，包括几处神秘绿洲、沙鸣丘地下古城、以及靠近月湖城的石丘墓地，这些地方都新建了新式火器生产工坊。她们所掌控的商队经过这些地方的时候，便会携带上一定数量的零部件，运到北部关外的一些地方，在那些地方组装起来。 其中最大的一处组装和存储的点，就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地。 吴空离开工坊，随着商队一起去那里，是为了要在那里开始为接下来的事做准备。草原有矿场，离那里挺远，所以走那一带路线的商队也一早就在准备了，已运送了不少制造好的建筑和器械材料零部件过去。 十数日后，戈壁滩上，夜空一轮新月，瞧着，比在南无寺时，要大上许多，奇景壮美。 吴空坐在篝火堆边，听着身边的人讲话，想起万山师姐，南无寺的师姐师妹们，学堂的女孩们，还有留在南无寺的姚英，在桃花帮的姬媛媛。 夜风呼啸，她合上眼，却睡得很安心。同行的姐妹都是高手，她们也随身带着一些轻便型的新式火器，战力是非常有的。 清晨，继续赶路。到傍晚，就能远远看到一些砖木小楼，以及那升起的袅袅炊烟了。 此处距离南有默麾下娘子军的一个驻扎点大约有几十里远，是北部关外商人会经过的一个小村落。 这是她北上出关后的第一站。当时在这里，她和南无寺的几位师姐们、南有默麾下的战士姐妹们一起，日夜赶工，建好了新式火器组装工坊和储存仓库，也在打铁铺的地下建了一间小型的新式火器生产工坊，以应万一。紧接着，她又随着商队往西，去更远、更隐蔽的那些地方建设新式火器生产工坊。 这里，也是接下来北下入关前的最后一站。 “好美。”她走在商队姐妹之中，回头望了一眼戈壁草原落日与星河同天的奇景，不由地再次感到震撼。 这样的景色，不论看多少次，都会被震撼到。山川大地如此壮美，星河如此灿烂，却有那么那么多的姐妹，无法看见。 她们应当能自由地去看这壮美山川大地，览这灿烂星河。 而她们，就是在开创这样的未来。 月湖城外，石丘墓地。 林听从密室里走出来，听着后边的机关石头门慢慢合上的声音，走过长长的石阶，又打开一道机关，走了出去。 这占地颇大的地下密室，如今是一间新式火器生产工坊。 外边的空气十分干燥，傍晚时，天边虽已是新月高悬，空气却仍是热的。 太阳光线一旦淡去，气温就降低得很快了，林听立即将腰间绑着的袍子解开来，半披在了身上。 林听的身后就是石丘墓地的密室工坊入口之一，在一处无名石冢的后边。 这石丘墓地，在月湖城外二十里地，不在商旅会走的路线上，又有闹鬼传说（可能是北兰女子商会的姐妹有意扩散的），平时这一带并无人影出没，十分安静。 安眠于此的，大多是北兰女子商会和其前身之一沙铃帮的前辈们。大多数坟冢都是无名的。北兰女子商会的姐妹会定期过来扫墓。 林听站在那无名的墓碑之前，默默地望了一会儿，心里暗暗地想，若是真有鬼灵，那么女性先辈们一定会护佑她们的！ 胜利当然只能靠她们自己去争取，但意志的传承，却总能令她感到一腔热血沸腾。 她们从来不是孤独的，她们是彼此的同伴，有着共同的目标，即使相隔时空。她们有着同一个愿望，向着同一个方向，便是在不同时空并肩的同道伙伴！ 石丘墓地的地下密室，从初建成的时候就有了。林听并不清楚具体情况，推测是那时候的女性先辈们是在筹备什么大事，只是很可能当时并未成功，后来一度力量被削弱，此处密室便被弃置。 而现在，这里再度被启用，在南无寺观星台的几位法师的指导下，改造建设成了一间新式火器生产工坊。 林听从天石城过来这边，主要是来负责安保工作的。 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工作。她的异能是能读人心念，也能提前感知附近危险，因此就加入了北兰女子商会，但并不真的参与行商，而是借用这个身份，每日在月湖城、石丘墓地和附近其它一些地方巡逻，若有危险，可提前示警。 新式火器，是接下来的决胜关键。 她们需要有足够数量的新式火器，越多越好。这里的生产工坊，是最靠近关内的一处，规模最大，运输也最便捷，其重要性是极其高的。 林听每日用她的异能观察周围。似乎这异能也是有成长空间的，比起初时，感应的范围已扩大了许多。 只是回神女渡去的日期，又只能往后推了。她如今也不常给她的搭档赵宜宇写信，毕竟信使姐妹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但很快，或许就会在战场上相遇，一起并肩作战吧！ 此时的她们，当然也是在并肩作战，只是身处于不同的战场。 “林听姐。”换班的姐妹来了，轻声唤她。 “辛苦。”她道，完成了交接班，往回走向她们在石丘墓地临时搭建的歇息处。 此时明月已是高悬空中，银白月光照亮石砖小道，她轻步行走着，聆听着四周的动静。 有一商队正在靠近石丘墓地，是她们的人。 她转了方向，往地下密室工坊那边走去。等下半夜，商队姐妹将货物整理好，她可以护送她们走一段。 不论做多少，她总觉得，她还能做更多。这样，即使只是一点点，就意味着，她们能更靠近胜利那么一点点。 不过最后还是被工坊负责交接的姐妹劝去休息了。 “要养精蓄锐，林听姐你刚来的时候，看我们不肯休息，不是这样劝我们的嘛！” 这说的，她一时也无法再说什么，只得乖乖去休息。 “我们，一定会赢的！”她在心里说，又仔细地用她的心念异能探查了一遍周围，才去洗漱歇下。 南无寺观星台。 “小姚，一会儿有空来打一场吗？” “哎！”小姚说道，将抵在栏杆上的头抬起来，望向露台下边声音传来的方向。 南无寺武堂的两位法师正在跟自己挥手，姚英立即就有点手痒，想飞身下去跟她们一起去训练场打一场放松一下再说，想起来还没有完成的工作，只得摆手道：“晚些时候吧，我得回去了。” 工作是很有意义的，也很有意思的，但她也确实心痒痒的，因为她天生就喜欢打架嘛！ 现在每天动脑是很有意思，但打架么，每天就真的只能是稍微活动一下筋骨，预防手感过于生疏罢了。 不过要说她们现在在做的事，那可厉害了！姚英也就是偶尔这么小小地在心里抱怨一下下，实际上对于工作，她是非常投入的。 新式火器自然是极其重要的决胜关键，同时，要如何更有效率地运输包括新式火器在内的各类物资，以及人员的调度流动，这个问题也是关键。 也就是说，她们同时也要进行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当然同时也要保证这些建好之后都是牢牢掌握在她们手里的。因为时间精力有限，更因为日程紧迫，什么设施、在哪里要先建起来，是有个优先级的。 姚英来的时候，南无寺观星台就已造出火车和铁轨模型，也在并州那边进行试验轨道铺设。 虽然现在都还只是在制造很短的试验路段，但规划图已经可以开始画起来了。当然不止是只画一张，虽然一张就够复杂了，而是要分层次、分阶段去画，例如从现在到初秋为止的这段时间，应该最优先建设哪些地方的路段，怎么建，怎么安排人手，怎么运材料。 姚英是计算机专业没错，也在物流公司实习过，但对于要怎么设计这些火车路线图，怎么策划统筹，也只能是对着困难迎头上。 不过她也不至于担心过头。这是团队工作，观星台有好多位专门负责地图测绘的法师，也有几位擅长修桥造路的法师，明州星台那边也有专门的人过来。她作为团队一员，一段时间下来，已学了不少。 在中原（男子）武林男们还沉浸于刀剑冷兵器时代的斗争的时候，她们可是要用蒸汽机械时代的压制性力量，干脆打它们个全军覆没。 她热爱打架，热爱武术格斗水平的提升，然而就能带来的力量上的提升的角度来说，科技发展带来的力量提升，才是不可估量。 这一战，好好打，绝对是改天换地！ 游凡很懵，没有想到自己是怎么会变得这么狼狈的。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她到了越嵋山之后，就一直在嵋前镇山前酒家的后厨做杂役，偶尔也会被越嵋山农堂的道长们叫去，帮着给稻田菜地除除草什么的。 到这里来，是来给山前酒家进货来的。她跟着来了几次，酒家吴掌柜也更信任她些了，这次就让她一个人过来。 其实就是找这村子里的农家买点寻常货物，买了就走就是。 她一开始呢，也只是想给那户农家的小女孩要半碗粥喝。 她想，再怎么说，重男轻女是不对的，即使是在这古代，也不至于要到这个程度吧！ 明明就有一碗粥，那户农家的大人怎么只给小女孩的哥哥喝呢？她明明要求的一点也不过，非常公平，对方却骂说自己有病，说饭怎么能浪费给赔钱货吃！ 游凡觉得这不对，非常不对。如果有一碗粥，那么大家公平来分，不是最好的吗？ 对方或许是忌惮自己和越嵋山有关系，骂了两句，转身就要去打那个小女孩……她就去护着那个小女孩…… 然后，不知道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她带着小女孩跑了一路，跑得喘不上气了才停下来。 小女孩抬头望着她，她却不敢低头去看小女孩。 接下来该怎么办？她简直要焦头烂额了。 游凡没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小柳出现了，她蹲在两棵大树之间的一块石头上，看着游凡，神情颇为不耐烦地道：“喂，傻子。” 游凡听到之后还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幻听了，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就看到小柳咧嘴对着她身边的小女孩笑着招了一下手，招完手了，又将目光转向她，脸色瞬间冷下来，道：“刚好路过，要帮忙吗？” “……麻烦你了。”游凡道。 小柳耐着性子，听游凡描述了一遍事情经过，沉默片刻，道：“你想救她？” “啊？”游凡没明白。 “我是问你，你要送她回去，还是想带她走？”小柳道。 就在游凡失神地讲述事情经过的时候，小柳从兜里掏了干粮出来给小女孩吃，又递了水壶给她喝水。这会儿小女孩就安静地坐在她们身边吃着干粮，听她们说话。 这问题，似乎很好回答，可当游凡张开嘴，却回答不上来了。 回去？回去不好吧？可带着小女孩走，去哪？小女孩愿意吗？可小女孩回去，会挨打，会吃不饱饭，听那户农家的大人骂的话，似乎还想把小女孩在这小小年纪就卖了去给别人做童养媳…… 怎么办？该怎么办？ 小柳看她说不出话来，也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了，而是俯下身去，看着小女孩的眼睛，问她：“你可愿意去嵋前镇当学徒？” “……可、可以吗？”小女孩小声地说，“娘亲上回带着我去问，说，说招满了。” 小柳皱了下眉头，道：“可你的情况，不能再等了。我去跟师姐们说，放心，她们会让你留下的。” 过段时间，或许就会有大的改变，但小女孩这边，却是一刻也不能等了。 一个个救，救不过来的。不解决问题的根源，只会源源不断地有越来越多的女孩陷于困于这样的境地。 所以，要去解决问题根源。 所以，她们要去改天换地，彻底改了这荒诞的世道。 游凡却暂时还没有意识到这里。但她今天所感受到的诸多疑问，加上到了这里之后的一些见闻，很快就将促使她进一步醒悟。 此刻，她感谢了小柳的帮忙，牵着小女孩的手，跟着小柳，一起回嵋前镇去。 月光落在树林间的小道，照亮她们三人并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