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潮境（上）

    因为白天太晒祁奥也要工作，之前他们都是夜间骑行训练。

    终于有一个周末，太阳似乎犯起了懒劲儿，一直躲在云层后不肯出来。遮挡它的并非厚厚的乌云，而是一团团白软软的积云，在明亮天空中徐徐变换着形态。

    棠臻与祁奥在赛道终点停下，此时这里尚未布置，只是普通的海滨公园风貌。也有三五成群的骑行者停在这里，应该都是到时会参赛的骑手。

    日照不强又天清气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出游日了。公园中游人如织，孩童的嬉闹声被海风吹到浪上，一跃一跃地传向远方。

    停车场旁支着不少小吃摊位，棠臻买了两份鸡rou塔可，与祁奥一起坐在椰树下的休息椅上享用。

    “喏，这回不用看我眼馋了吧。”

    祁奥傻笑着接过塔可，好像得了什么宝物，看看手中又看看棠臻。

    “趁热吃才香。”

    棠臻张大嘴咬下一口，咔呲脆响听起来就令人食指大动。

    她细细嚼着，感受着每一种滋味分解在味蕾上的满足。祁奥吃了几口突然站起身，棠臻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穿过走道，停在了冰淇淋车前的长队后。

    在手中塔可快吃完时，他举着两支甜筒回来了。

    “口味好多我没选，要了最保守的两支原味，可以吗？”

    棠臻拍拍拿塔可的手接下甜筒。“这种小摊位上原料都比较低廉，花里胡哨的口味反而更难吃，原味挺好的。”

    她说着舌尖卷起甜筒上的小山尖，浓郁的奶香立即充盈口腔。“嗯！很不错啊。我收回它原料低廉的批评。”

    祁奥笑着看她一眼，视线没敢落在舔冰淇淋的动作上。“待会我们可以去试试别的口味。”

    “不用啦，一次性吃太多会闹肚子的。下次再来尝吧。”

    嗯，还有下次。祁奥点点头，咧开嘴包下一口冰淇淋，确实好吃。

    他不像棠臻那样小口舔着，每次张口都恨不得要吞下一整个甜筒似的，吃得有些猛，也蹭得嘴边到处都是。

    棠臻将纸巾递给他，祁奥抬手刚要去接，忽然俯下身，一张俊容凑到纸边，直接擦起来。

    柔软的嘴唇不经意擦过她的指缘，那一点冰凉的触感蔓延全身，棠臻瑟缩着想收回手，祁奥却先一步抬起头，一双深目亮灼灼地望着她，似一面粼粼海镜，照得她移不开眼。

    但那只是短暂的一瞬。

    棠臻起身走到附近的垃圾桶前，将祁奥擦过的纸巾和手中还没吃完的甜筒一起扔进去。

    祁奥低下头，任由冰淇淋在手中慢慢融化，黏腻的液体脏了满手，像覆在心口的一片薄膜，总是若有若无地放松又收紧，叫他不知怎样应对。

    不至于撕开，但有时候又闷闷的。

    棠臻接着视频电话回来，屏幕中的裴临和祁奥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对棠臻讨好的保证，他晚上一定准时下班。

    不情愿地嗯了一声，棠臻挂断视频，两手托腮看着地上发呆。

    祁奥问了几句，才知道裴临本来下午休息，棠臻已经准备结束训练就去找他，可是现在他却来电，说下午的值班帮别人替了，要到晚上才能走。

    “纪律一点都不严明，值勤人员怎么能随意更替呢？！”

    好不容易等来的半天休息，就这么拱手让人了，换谁能心甘情愿？也就那个傻子会了。

    天上的云彩散开一些，太阳悄悄洒出一线金光。祁奥抬手看着潜水手表，确认日期后轻声问棠臻，还有没有力气再骑一段。

    “去哪儿？”

    棠臻靠着椅背，没什么兴致。

    “一个去了你不会失望的地方。前提是你愿意去。”

    祁奥勾起唇角，神采奕奕的模样吸引了棠臻。

    她随他站起来，微微昂起头，似乎在说去又何妨。

    反正也没其他安排，那就去一探究竟吧。

    祁奥领着棠臻出了公园一路向东，离开漫长的海滨绿道后他们骑上公路，弯过一个又一个转角，两旁绿树伸展着茂密枝叶，低垂得就快拂过他们头顶。

    上下几个曲折的坡道后，棠臻擦擦淌下颌角的汗，忍不住出声询问：“到底是去哪儿呀？我们已经骑了好几段吧！”

    骑在前面的祁奥扭头看她，树荫间的光隙在那张精致面庞上明明灭灭。看得出她不是在抱怨，只是太过好奇。

    “还有好几大段呢。”祁奥拖长语调，引得棠臻瞪眼他又道：“不骗你怎么会跟来？”

    棠臻一使劲骑到他身边，嘟起嘴佯装威胁：“敢骗我？要是到地儿了让我失望，看我怎么——”

    “你能怎么样？”

    “我就不带你训练了！”

    又是一段下坡路，棠臻快速朝前冲去，祁奥很快追上她，两人时前时后地追赶了一阵，忽地眼前豁然开朗。一侧海水与天际相接，辽阔无边的海天映成一色，船只如同幼小的积木，缓缓行驶在这片纯粹蔚蓝中。

    他们骑到了一处海滨栈道，微风吹皱的海水几乎就在脚下荡漾。祁奥没有停在通往沙滩的阶梯入口，棠臻默默跟随他拐出栈道，向着完全未知的目的地行去。

    路面渐渐不再宽阔平坦，两旁却出现很多商铺，似乎他们进了某个村镇。

    祁奥轻车熟路地穿过一片在建工地，海岸线赫然而出，码头边停靠着成列的渔船。不少戴着草帽的男人坐在岸上，眼巴巴地守着垂在海中的钓线，有猫儿凑近身边的钓桶也不驱赶。

    他们沿着环形沙滩骑到一座山前，这里已没有路，祁奥停车步行，引着棠臻往一片石滩走去。

    有几块平整的大岩石从石滩向外延展，微微露出海面。祁奥踏上去，又跳向稍远些的另一块，不仔细看就像他在水面平行。棠臻亦步亦趋，跟着他踏过零零散散的石块，绕了一大圈才来到山壁背面。

    一弯拱洞就藏在这里。它低矮得几乎不能容人直立，岩壁上垂着皱巴巴的褐藻丝带，不太好看却像是诱人入内的门帘。

    他们躬身进去，里头光照有限，隐约看到深处的水潭，只有洞口是一片浅滩沙地。

    “上当了吗？”

    祁奥一屁股坐到地上，轻飘飘的语气中满是着得意。

    “很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