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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云罗】第七集 弦歌雅意 第三章 鱼游釜沸 翠倚红偎

    【江山云罗】第七集弦歌雅意第三章鱼游釜沸翠倚红偎2019-01-11陆菲嫣在雨霁山上熬了两日一夜已极是疲乏,不久就睡得香沉。吴征虽疼惜不已,也知陆菲嫣一向志存高远可不是支闺中娇兰,现下的生活才是她一直的期盼与追求。有些尴尬的是,若在往日定是在房里伴她到天明,可府中多了冷月玦不可弃之不顾,吴征硬下心肠离去。

    本事的增长让身边出众的女子也越来越多,从前东躲西藏的做法已不符实际。

    即使与韩归雁闹了偌大的矛盾,吴征并不后悔挑明出来。内宅事虽多,终要见光,若不在初期便打好基调,此后的麻烦才是无穷无尽。已多次与韩归雁说过今后吴府内宅由她执掌,也不知她想过如何执掌没有?

    成长的过程总是布满荆棘,这一回不仅对吴征,对韩归雁而言也是一记坎坷。

    吴征今日吃了瘪,潜意识里却难以想象两人会就此闹翻,心中有所郁闷之余,也对女郎的解决之道颇有期待。只是自出使长安归来之后,与韩归雁之事迟迟没能有所进展。两人感情再好,聚少离多仍是徒增幽怨,这么一想,雁儿待他已是极好,除了两人相聚时偶有一言带过,更似娇嗔多些的埋怨之外,从来不计较些什么。

    吴征自嘲一笑搓了搓手,床上睡着一个,院里等着一个,府外还有一个在生气,另有一人睡在京兆府里几至漠不关心,莫说另有个尚未成年不好太过亲近的小盼儿……好像,有点渣啊!是男人都望着妻妾成群,可真到了此时,处理起来实在棘手。

    棘手更需去一件件地处理解决。吴征轻轻带上房门,走出小院。

    夜空静谧,万里无云。满天星斗燃烧着自己,仿佛一颗颗璀璨的明珠将霄汉点亮,却又像一只只闪亮睁眨的眼眸,平静而安详。

    冷月玦侧坐在凉亭的栏杆边单腿支起,仰望星空。夜空是她最为喜爱与向往的所在。百无聊赖的夜里,只要仰望星空,世界就在思绪里变得好大好大,可以幻想遥远的地方,再不是只笼中囚鸟。只是从前的梦想没有名字,未来的幻想也没有形状。经历昨夜的迷乱又神奇之后,冷月玦望星空时心情不再郁郁寡欢,愣愣出神,却成了心动意摇,神思不属。

    “等你好久了,你在做什么?”冰娃娃含笑回头,喜悦与嗔怪并存,对吴征姗姗来迟,令佳人久候大是不满。

    “有事,还不能说。”吴征在她身边一屁股坐下,下颌抵在栏沿舒了口气。

    “嗯,那就不说。你今日很不开心?”每个人都自己的秘密,两人的情义也未到生死与共之时,不必太过苛求。吴征不肯明言让冷月玦微有不悦,倒也不怪罪。只看向来开朗乐观的吴征自去了一趟京都守备府后就郁郁寡欢,料想他碰了难题,倒是好奇心大起。若能开导他一二,更是一件足以自得的美事。

    吴征抹了把脸道:“我和雁儿说了你的事情,她大发雷霆……我们还从没吵过架,更不要说赶我走了。”

    “啊……韩大人是不喜欢我么?”冷月玦半羞半愠,不想吴征这么快就说了出去,可要羞死个人。更不想韩归雁看似英武大方,实则这么小气,居然吃味到这等地步。

    “不是,确切来说,你只占了一半,还有一半不能说。”吴征神秘地眨眨眼道:“她恼我不知爱惜自己,明明眼前一大堆火烧眉毛的破事,还要去招惹栾楚廷。我不爱惜自己,便是不疼惜她,没当场狠狠揍我一顿已是不错了。吃些味儿也是免不了,这么说来,嘿嘿,她现下一定也恼你得紧,也定是不喜欢你了。但是你也莫要怪她,站在不同的角度,她也没错。怪只怪太过多情一向是我最大的弱点,哎,可叹,可叹。”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话语中也不偏向哪一方,末了还卖了个笑哏。然冰娃娃一无所觉自说自话:“只占了一半,那就是还有一名女子了?把所有人都瞒了过去?比起我来谁更好些?”

    “额……”吴征胸腹一抽闷得肝都有些疼了,哭笑不得道:“不能说,现下真不能说,日后你自会知道。昨夜已和你说过,比来比去难分高下,各有所长。”

    “哦。”冷月玦一翘嘴角,弯起个弧线优美的唇形道:“方才我还不高兴,现下一想,你应该待韩大人更好些。若是只管喜新厌旧,人家可不敢信你。被我闹了一回,你心里好受些了么?要不要明日我去找韩大人分说清楚。”

    “哈哈,你去能说什么?”

    “说你本不愿,是我逼你的。你是看我可怜有些同情才半推半就……嘻嘻,对,半推半就。我也没想过你要为我做什么,更不会与韩大人争抢。”

    “傻瓜。”吴征在她鼻梁上刮了一记道:“这种事若是真心不想,谁能强逼得来?”

    “只为色相,不关有情,不会么?”

    “情之一物,大都有色相在内,极为色相所迷,哪能无情?玦儿若不是天仙化人,我也未必动情。”

    “那倒也是,歪理从你嘴里出来也能说得大过天去。那,你真真是对我动情了?”冷月玦露齿一笑,问得却郑重。

    “那是栾楚廷啊,我没来由为了个女子去得罪他干什么?我又不是没人要。”

    吴征头痛地皱了皱眉道:“但是想想,一来玦儿足够好,我是高攀了,自当为你分忧。二来玩弄女子随手而弃,提上裤子不认人,我实在做不出来。栾楚廷也只好先作对了再说!”

    冷月玦听了一席切实又质朴的话,笑得媚眼弯弯,吧唧一声在吴征脸颊旁献上个十足十的香吻:“昨夜你占了人家身子定是又哄又骗,说了不算;今晨难免甜言蜜语赚人家开心,未必作数。现下撞了南墙还肯说出来,人家才信了几分!”

    “呼……我舍不得!留你在吴府雁儿怕是要吃味,但她懂我,若是放了你回长安,她就算与我一刀两断形同陌路,背地里也要瞧我不起,我丢不起那脸,这是最真的一句!”

    “为什么要瞧不起你?”

    吴征将图的故事又说一遍,续道:“我不是什么大善人,但是自家的内人若不尽力看顾,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原来如此!怪道韩大人对你那么好。越好的女子越不易动情,动了情就难以回头对么?你莫要怪她,同为女子若易地而处,我像韩大人似得占了先,现下还要更加恼火些。今后若得了空儿,我再好言好语和她说!总之……我不知将来如何,总不会与她争抢就是。”冷月玦情动不已,偎依在吴征肩头其乐难言。

    吴征却苦笑一声道:“你莫靠我太近,我现下火气大,一会儿按捺不住将你就地正法,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冷月玦像只受惊的兔儿一弹而起,背靠亭柱曲腿而坐,玉白的脸庞覆上一层嫩粉,贝齿轻咬唇瓣,怯生生地指了指两腿之间压低声线道:“这里……今晨还不觉怎地,到了现下却越发痛了,真的不敢再来!”

    “君子好色,取之有道;欲壑难填,行之有度!该当如此。”

    “那我吹首曲子给你听。”

    冰娃娃吹箫之技学究天人,可一念至此,两人都忆起昨夜口含roubang的既浪漫又yin靡,不由相视会心而笑。冷月玦理顺心绪贴近箫管,清气吹拂玉指抬按之间,清脆爽越的音符精灵般飞舞而出,于静夜之中悠扬回荡。

    仍是那一曲缘分之始的!比之初奏时冷月玦心境平和,吹得悠扬潇洒,这一回则增了许多娇柔妩媚,情思婉转。吴征听得几个缠绵悱恻的挑音,心中一动,望向冷月玦的目光难免情浓性动。他不明乐理,也知音由心发,冷月玦并无刻意勾引之意,只是第一回即享用了一次身心俱美的欢好,难以忘怀之下不自禁地寄情于曲。

    箫音终了余音袅袅,冷月玦收了玉箫一挑柳叶长眉,横生媚意,似在询问这一曲奏得如何?

    “修为晋阶,这就到我这里抖威风来了?险些着你的道儿。”吴征吁了口气散去内力。

    “你既有闲暇,岂不是正好比一比?哼,你弄得人家又疼又难当,也让你难受一会儿。人家这里还潮潮痒痒的……”

    每一名女子都有自己的可爱之处,有些始终精彩,有些则需合适的土壤才能绽放出别致的瑰丽。比之陆菲嫣现下的温柔舒心,冷月玦今日不仅开朗了许多,还平添一股俏皮。

    “玉洞滴露,名不虚传。”吴征把眉毛挑得像只上下飞舞的宝剑,颇具yin邪猥琐气质,言之所向不指而明。

    “哼!去睡了,坏人。”冷月玦不敢再呆转身就走,吴征却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来,在她耳边轻声道:“是是是,好好将养身体,待不疼了又该尝欢!”

    ………………………………………………………………………………………………第三日里择吉时安葬了孟永淑,吴征心中一块大石也暂落了地。尸身虽有药粉守护不致腐烂发臭,但那张刀劈斧凿的面容也已变得青黑,见之令人更加悚惧,可吴征依然亲手为她整理好仪容,抱入上好的棺木封死下葬。

    倒不是为了做个样子给雨霁山上的群豪看,实因心中确实不舍,敬佩中又颇多自责。当棺木盖板合上的一瞬间,吴征心中似有一块柔软的部分被触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尚未有亲近之人永别,忍不住哭出泪来。

    安顿好了后事,吴征又在府中好生歇了一日。

    次日皇城里是大朝会,圣上的旨意也下到了吴府,召他一同进宫面圣。大秦武林同盟一事陛下至今未曾明里干预,但吴征也未能办得妥妥当当,又有顶撞迭云鹤一事在先,也不知这一回觐见是祸是福。

    天光微亮时分,朝臣们便大都聚在了午门前。昆仑与青城两派系之争又一次摆上了台面,朝中的动向是任何大臣都不愿错过的。不过比起从前,吴征乘马来到皇城前时,齐刷刷的目光中鄙夷与嫉妒者不多,更多的是敬佩。年岁轻轻就敢与栋梁重臣之一争锋相对,始终不落下风,换了谁也得发自内心地赞一句。

    不过吴征也未贴向人群,自顾自地落在一旁。今日形势难料,少落人口实好些。人群中寻着韩归雁,女郎来得比自己还早。锋眉微蹙,凤目半合,吴征的目光自然感应得到,可还是寒着一张脸,眼眸微微转动并未对视回应。

    “胡大人,不去给他鼓鼓劲?”霍永宁凑在胡浩身边,朝吴征扬了扬下巴问道。

    “啧,去有何用?不去。”胡浩捻须摇头道:“他的事,除了他自己外人着实难插手,瞎胡闹似的乱搞一场,由他自己去。”

    “你呀!”霍永宁虚指点了点胡浩,压低声音道:“罢了罢了,本官不怕得罪人,代你去。实不相瞒,武林同盟一事圣上看得有多重啊?为大秦计,私以为吴征比迭大将军合适些。本官先给你交个底,一会儿迭大将军若是为难人,本官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嘿嘿,本官反正不说话。这事儿本官搞不懂,也插不了手,只盼别扯到本官身上就好!”

    “胡大人睿智!”霍永宁又是一拱手道:“吴征前程远大,待我们几个老臣告老还乡之后,朝中再无敌手。圣心难测,胡大人旁观最好,佩服,佩服!”

    “有劳霍大人帮衬。”胡浩微微一笑,尽在不言中。

    吴征心情忐忑。虽是在府中与祝雅瞳商议了不知多少回,做了许多准备,但还是一句圣心难测,一切尽在未知。只希望吴府刚挂上御赐的牌匾不久,陛下莫要太过喜怒无常才是。

    “霍大人。”吴征早见霍胡两位大人低语,见霍永宁到来不明所以,忙拱手行礼。

    “胆子不小啊!奚刺史可也没和迭大将军脸红脖子粗过。”霍永宁笑吟吟道:“有点儿本官当年的二愣子相。”

    “下官怎敢与霍大人相比,形势如此不得不为之。下官又见识浅薄,情急之下一时冲动才铸下大错,不过迭大将军大人有大量,该当不会与下官计较。”

    “呵呵。不计较?莫不成吴大人这两日上迭府负荆请罪了不成?”霍永宁一把揪过吴征衣领低声道:“大秦武林同盟,除非青城公然宣称退出武林,否则怎肯轻易让你?本官与你说,有志向是好事,可凡事一步步为之切忌想着一步登天,你身边能人众多莫不是没人提醒还要本官来教?你这不是把自己架在火坑上烤,而是在为难陛下!胡侍中蹚不得浑水,上了朝堂你小子给本官牢牢记住:多谢罪,少说话。本官尽力而为,看能不能保得这只官帽子!”

    “多谢霍大人美意。”吴征苦笑道:“只是下官这一回在劫难逃,安敢再连累霍大人?万勿如此。”

    “呸!你以为本官是为了你?贼党一事是朝中重中之重,已让人人睡不安寝。

    江湖门派可对此事多有助力,迟迟定不下来莫说旁人,本官都给你们折腾得够呛,陛下可经得起?““那是迭大将军私心太重,他若不插手,大事已成,怪不得下官呀。”吴征摊摊手,一脸无辜。

    “私心?你若没有私心,于情于理当青城昆仑同掌武林同盟。你早早先分出一半也不致针锋相对,今后再循序渐进有何不可?还敢说项?”

    “霍大人教训的是。”吴征不敢再还口。以霍永宁这等人精,哪能看不出这已是一场青城与昆仑近乎你死我活的较量,任谁都不会退后半步。至于他的话里也释放了极大的善意,霍永宁向来有些瞧不上迭云鹤,当是为朝中计,还是希望由吴征统领武林同盟,更有可为之处。

    “好自为之,多以朝中为重,本官不希望你早早沾染派系为先的恶习。”

    朝堂上圣君端坐龙椅,诸臣议事,临近午间方才消停。几度朝堂激辩,人人都有些疲累,屠冲尖声道:“有事奏本,无事退朝。”

    “陛下,臣有本。”迭云鹤手持奏本出班启奏。

    吴征一上午都半闭着眼睛养神,此时心中一凛暗道:“终于来了!”

    “迭爱卿有何要事,奏来。”忙了一上午政事,秦皇声音都有些嘶哑,奏章早已不想再看。

    “臣参京兆北城令吴征目无法纪,犯上作乱,无中生有,当众辱骂微臣,其包含祸心,挑拨离间,欲引发江湖门派与国对立,罪不容诛!”

    “吴征呢?”

    “微臣叩见陛下!”吴征赶忙出班跪地叩首,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事秦皇不可能不知道,背地里迭云鹤也必定打过了小报告,秦皇未在朝议之时主动提出,至少目前为止还是中立的态度。

    “你又干了什么?迭爱卿所言是否属实?”

    “微臣的确骂了迭大将军,辱是说不上的。只是由于义愤陈列事实而已,至于旁的,迭大将军可是折煞微臣了。”想要全身而退是痴心妄想,吴征先拣最轻的一项认了。

    “所因何事?”

    “因燕国长枝派门人孟永淑身故一事。”

    “启禀陛下,臣并非妄言,实乃吴征巧言令色狡辩!吴征府上住了许多燕国武林人士,过从甚密。如今又因燕国人士当众辱骂臣,若不是包含祸心更有何解?

    臣恐其已里通外国,欲做叛国之事。”

    “迭大将军可说得太重了。”吴征可怜巴巴地委屈不已道:“暗香零落祸害天下,微臣自幼习武,更是陛下之臣,当为陛下分忧。现今所作所为皆为剿灭贼党,劳心劳力,夜不能寐。团结大秦武林门派结成同盟,一为共讨贼党,二为朝中出力,迭大将军每每于关键时刻便来作梗,微臣还想问一句迭大将军是何意?

    若是看微臣不顺眼,或是认为微臣能力不足以担当大任,尽可明言。”

    “为朝中出力?”迭云鹤施施然向吴征走近问道:“若为朝中出力,当早早启奏陛下,可你所作所为俱都在此,最终目的不过是想做盟主号令武林。你再百般抵赖,又岂能瞒过陛下慧眼如炬。”

    吴征见他怀中又掏出一本簿册,心中暗暗叫苦。这一份私心从头到尾都是有的,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换了谁都能理解。——费尽心力什么都捞不到手,谁能有干劲?坏就坏在前日当众顶撞迭云鹤,两人尊卑太大,吴征以下犯上必然逃不过去,而能让他甘愿冒此风险也要这么做,里头又包含多大的利益,此时实在有些百口莫辩。

    “迭大将军太言重了吧。”霍永宁见吴征哑口无言,出班奏道:“陛下,吴大人少年热血难免冲动,可要说包含祸心委实太过。陛下还请三思,少年人一腔热血虽有不当之处,可正是这一腔热血才是我大秦国朝气蓬勃之写照!若是过于苛责,只怕凉了少年人的心气。”

    “哦?霍大人这是说本官小题大做了?”迭云鹤转身嘿嘿一笑道:“少年人一腔热血,大秦从此便可法度全无,尊卑不分了么?或者霍大人凭什么说没有?

    可是要以身家性命为他作保?”

    “这……”吴征此前做得太过,让机智的霍永宁也无话可说,只得无奈道:“本官并无不敬迭大将军之意,只是事发突然,还需多多考量才是。”

    “还是吴征以下犯上,已非初犯,这事霍大人就忘了么?”

    朝堂上无数目光齐刷刷望向吴征,又齐刷刷转向俞化杰。侍中大人的儿子上一回被打得那叫一个惨,这种事情涉及尊严最易挑起官员们的敏感神经,不免又激起公愤。

    “一码归一码,迭大将军怎可混为一谈?”

    “也对!臣启奏陛下,吴征行事极多不合理之处,臣启圣旨搜查吴征府邸,若有实证自当查办,若无实证也不致冤枉了他。”

    被查府邸可就是闹大发了,没事也给弄出大事来,这一查可就不知猴年马月,后头的事情全不用做了。吴征心头大跳,暗骂一句“好毒”!当下不敢再行造次,否则定然要给俞人则一个吃人的目光。

    “吴征,你有话要说么。”

    “微臣心如日月,愿尊陛下旨意。”吴征心头惴惴不安。秦皇明知暗香零落之事,却至今未做任何表示。吴征更不敢把朝中绝密当众掀开,实在拿捏不透秦皇的心意。原本他打从心眼里认为秦皇已老弱昏聩,听胡浩数次提起时的敬畏还不以为然。如今接触越多,越发觉得高深莫测。

    “那就依……”

    “陛下,微臣愿保吴大人!”清亮而厚实的女音响起,韩归雁出班跪地奏道:“吴大人确是为朝中出力,亦曾与微臣同剿贼党,亲冒矢石,不避危险。至于迭大将军所言颇有疑难之处不便明言,微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吴大人绝无私心!”

    “韩爱卿当真要作保?”

    秦皇终于说话,吴征心中更是感动万分。这一回若无韩归雁挺身帮忙,一劫难以躲过。

    “愿保!绝无反悔。”

    “也罢,韩爱卿既然作保,朕信两位爱卿。只是吴征数次以下犯上之事不可轻饶,传旨,革去吴征北城令一职,贬作北城府衙孔目,即日交割!”

    好嘛,兜兜转转了一圈,又恢复了“九品大员”的光荣身份。

    ………………………………………………………………………………………………“真是气死我!”韩归雁长腿生风,气鼓鼓地来回踏步,踩得青石地面噔噔作响:“这么欺侮人,还要帮着他,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瞿羽湘知道劝不住,也知韩吴二人感情深厚难撼,也不敢说吴征坏话,忍不住揶揄道:“气的是你自己,还是你的吴郎?”

    “气我自己!”韩归雁扁着嘴抹了把眼中泪花骂道:“不争气!明明不想理他让他吃点教训,就是忍不住。你也笑话我,哼!”

    “哪敢笑话你。男人都这样,见一个爱一个,哪位贵人家中没有三妻四妾,只能怨咱们命苦生做女子。”瞿羽湘苦恋韩归雁,吃了好大的一顿折腾,心态居然十分平和。

    “我不又没不让她碰旁的女子,可也要看看是谁!!我气自己,更气他没把人放在心上,全然不顾这个家。”

    “嘻嘻,这一下当真有吴府女主人的风范。”

    “你!我挠死你……不许逃!”

    二女正打闹间,门外通报声响起:“韩大人,燕国天阴门冷月玦求见。”

    韩归雁略一错愕,锋眉倒竖而起恨恨低骂一声:“这个不知羞的浪蹄子还敢来!”刚想让人赶出去,眼珠子一转冷笑道:“让她进来。”

    冷月玦久候吴征不回,府里又传来朝堂上的消息,听吴征挨了罚心中不忍。

    又想朝堂上的事就罢了她帮不上忙,吴征现下定然心情不郁需人安慰,若不能与韩归雁和好如初,只怕更是难过。韩归雁在朝上帮着吴征说话,几乎押上了自己身家性命一事已传遍成都。冷月玦心想吴韩二人闹别扭还因自己而起,韩归雁既未变心,自己上门低头认个错,帮着吴征分说清楚,当能助二人重归于好。

    随着衙役进了后堂,冷月玦也不由心中惴惴不安。来时还觉有异,还自觉颇有几分慷慨赴“死”的坦然,离着韩归雁一门之隔才慌张起来。两人私交泛泛还曾动过手,现下低声下气地前来,自家言辞又不甚利落,一时有些惧怕。

    “韩大人在里面,吩咐姑娘自行进去。”

    冷月玦推开房门,见韩归雁坐在公案之后举着卷书册翻看,侧首坐着瞿羽湘正眼观鼻,鼻观心,架势十足官威赫赫。她咬了咬牙跨过门口躬身道:“民女冷月玦见过韩大人,瞿总捕头。”

    嘶啦一声,韩归雁回以一记重重的翻书声,将冷月玦吓了一跳。转念一想惹得人家发火,自己又是来认错,再多的委屈也得忍着,当即半躬着身子不起,垂首而立。

    后堂里鸦雀无声,足足有两炷香时分。韩归雁才换了个姿势将书放下,向瞿羽湘道:“堂下立着何人?”

    “燕国天阴门弟子冷月玦.”

    “啊哟,原是玉洁冰清,待人不假辞色的冷仙子?找本官何事?”虽问了一句,话中讥讽之意十足,还是偏头向着瞿羽湘说的。

    “属下不知。”瞿羽湘神色不动,心里却笑开了花。比之自己当年吃味时怒发冲冠抄起刀子拼命,斗嘴还被吴征气得还不了口,吃瘪连连。现下韩归雁的有气又发不出来,发出来作用想来也不太大的模样,实在可爱又有趣极了。

    “哦。”韩归雁应了一声,复又低下头神思不属地翻书。

    “来向韩大人告罪。”冷月玦不善言辞,也知终于该轮到自己说话额,语声清清淡淡,并不动怒。

    “哦?何罪之有速速报来,你虽是燕国人,若在大秦作jian犯科,本官一样拿你查办!”韩归雁又是嘶啦一翻书,声线也高了几分,三千青丝之上看着火光都要冒了出来。

    冷月玦依然垂手而立,看不见韩归雁的模样。只是她一向性子清淡,看上去倒平和许多,被韩归雁损了几句难听的,仍是淡淡道:“一时情急,让韩大人和吴大人交恶。小女子并非刻意破坏两位大人的恩爱,只是……当初未曾想到那么多,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请韩大人责罚。”“哼。”韩归雁终于忍不住砰地合上书册起身,居高临下指着冷月玦骂道:“若是前些日子,我真想骂你不知廉耻!

    现下一想,我倒发现你心机重的很,分明环环相扣设计于人。破坏我和吴郎的感情?没那么简单吧,你到底存了什么心?”

    “韩大人所指何处?小女子不明白。”冷月玦豁然抬头,面色也沉了下来。

    韩归雁原本身材高挑修长,又站在阶上居高临下气势十足,但娇小的冷月玦抬头蹙眉,也颇有气势。

    “你会不知道?你既不知道,我替你说了!”韩归雁走下阶梯,俯视冷月玦道:“吴郎信任祝家主,我也信她,若说你来大秦有甚高深莫测的目的,那是平白冤枉了你。但是吴郎那个人重情义,你分明是在利用这一份善良,别告诉你真没想过!”

    “真的没有。”冷月玦被韩归雁的目光盯得芒刺在背分外难当,强忍着不适坦然答道。

    “你们两人办了好事,我且问你,你知不知道吴郎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知一些。”

    “他有一点坏处,说起谎言来从不脸红。谎言总在编织美好,最易让人快乐!

    可他又有一点好处,对自己人向来诚挚,因为到了最后,还是真心实意才能打动人心。他现下一定给了你承诺对不对?你知不知道这份承诺说出来,他要做多少事情,解决多少麻烦,承担多少艰险?“韩归雁拔脚往前,两人原本靠得极近,逼得冷月玦不住后退:”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委屈啊?还让他占了天大的便宜啊?

    这份便宜我们家可受不来!事情都已做下了,你以为来说上几句对不起便是一番心意了?哼哼,我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真的傻,没有装。不过他说的没错,还是韩大人最了解他。”

    “真给你承诺了?气死我!”韩归雁一蹦老高,向着吴府方向鼓起香腮瞪起凤目骂道:“人家都气成这样了,你还要乱来。”

    冷月玦抿了抿唇,不知其中有什么心机,总算明白过来此时该当多说韩归雁的好话,至于什么来龙去脉之类的,多说无益:“他说不这么做的话,韩大人要瞧不起他。”也是福至心灵,没说隔日一早,留自家在成都的诺言便许下了。

    “他怎生与你说的?”

    “他说了小周后的故事,又说在韩大人面前丢不起那脸。”

    “呸。他丢人,我就不丢人了?”

    “总之是小女子一时冲动瞻前不顾后惹下大祸,韩大人要打要骂,小女子绝不躲一下。韩大人也说他现下背负太多,若是韩大人还与他置气,他要更加难熬。

    小女子之前想得不多,经韩大人一言确是有理,今后若是带给他烦恼,小女子也自会离去。”

    “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若是不想给他增添烦恼,还请现下就消失!再者……你离去后又如何?去哪儿啊?回天阴门么?你也听了小周后的故事,诚心要让他难受不成?”

    “我现下不想走,还舍不得这里。韩大人想让我即刻消失,我做不到。至于将来师命难违,我就算没了命也不会让他难受与难堪。这一点,韩大人放心。”

    “这句话还稍稍有个样子。”韩归雁发xiele一通心境略微平和,颇显自豪道:“我们家和外头不一样!吴郎尊重他的妻子,家里他也不会一人说了算。你一定也因为这一点才喜欢他的吧?”

    见冷月玦露出会心的笑容,韩归雁更加傲然道:“我不是不讲道理的泼妇,不管怎么说,你能来这一趟还是有心。这一份心意我记下了,你先回吧。”

    “韩大人可是答应了不生他的气?”

    “哼,凭你三言两语就想化解?做梦!”韩归雁一周鼻翼,鄙夷道:“莫要以为赖在这里便能有想要的结果,能不能答应不是你求得来的。”

    “嗯,能得韩大人一句有心,小女子知足。只是……”

    韩归雁抬手一挥打断道:“你爱等也随你,但是若让本官再听见你一声呼吸,我就赶你出去!”

    冷月玦不敢再说,微微欠身表示知道了,果然屏息凝神一丝声息也无。

    过了小半时辰,韩归雁正感不耐,眼见公务时辰将过,正待打发冷月玦走人时,房门毫无征兆地吱呀一声打开。

    吴征一脸讨好地弓着身子踏入,笑容瞬间消失,下巴耷拉着险些掉到了地上,额头更是大颗大颗的汗珠沁了出来。

    他在北城府衙呆了半日交接公务,张六桥明里接手,暗地里哪敢占先?两人的交接颇为草率,不需多时便已完毕。吴征又挨到此时此刻才转来京都守备府,料想雁儿的气消了不少,早间又有这一场朝堂恩义,便是再让她赶了出去也无妨。

    男人嘛,该死皮赖脸时绝对要拉下脸皮。

    京都守备府也到了关府之时,吴征团团作揖,厚着脸皮让勿来通报,好给韩守备一个惊喜。衙役们看着吴征忍不住嬉皮笑脸,却也没人敢阻拦让他自去。

    吴征屏着呼吸轻手轻脚摸到后堂,听得韩归雁与瞿羽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揉了揉双颊放松脸部肌rou,为一会儿丰富的面部表情做好准备,便大喇喇地推开房门,不想碰到这么尴尬的局面……吴征忽然直起身子,摇头晃脑地左右观望一番,自言自语道:“怎地没人?

    雁儿想是回了府上,还是去府上找她的好。”

    “你给我站住!噗嗤……”分明装傻充愣,偏又如此可笑,韩归雁给气得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眼睛瞎了么?”

    “咦?韩大人原来在这里?怪事,怪事,我方才入门时分明瞧不见人,想是韩大人功力大进了……”吴征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趋步上前。

    “呸。你来干什么?”韩归雁瞪眼鼓腮,刚消了的火气又腾腾冒起,抓起一把笔杆子就扔了下来。

    “啊哟。韩大人要下令么?”吴征光棍之极地挺身受了,有些笔头上还沾着墨迹,将一身锦袍涂抹得乱七八糟,连额头都划了一道,活像个玩杂耍的小丑。

    “我下令砍了你!”

    “那就扔错了,这个才是。”吴征脚下不停走上台阶,取下一枚令箭双手捧起道:“请韩大人下令。”

    “你……”韩归雁一把抓起令箭,看吴征大义凛然的模样,恨恨地在他手心重击一下,双足在地面连蹬,踢得木椅向后退去,发出令人牙酸的磨地声:“你要气死我,你就是要气死我。”

    吴征双掌泛起个鲜明的红印,可怜巴巴地望着韩归雁,待她略微平复才道:“要不,你再打我一下……”

    “皮糙rou厚,打有何用?”韩归雁香腮鼻翼俱都鼓了起来,一股子怒火无处发泄,向吴征喝道:“你走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啊?不好吧?要不打两下?三下好了……不够?那四下,总之打到够为止,最好把我腿打断。”

    “死皮赖脸!打断了腿把你扔进牢房,还想赖在这里!哼。”韩归雁恨恨地瞪视,只是吴征的模样委实太过可怜,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令人发笑。韩归雁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强忍下来,生怕与他对视下去再也忍不住笑,忙向冷月玦喝道:“看什么?本官的笑话很好看么?”

    “好看。”冷月玦原本面无表情,经韩归雁一喝露出神往之色道:“原不知什么叫做打情骂俏或是欢喜冤家,今日才知了,倒是羡慕得很。”

    “你……我迟早被你们两个气死!”韩归雁一口气发作不出来,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要说什么快些说,说完了快走。哼,他还怕没人来疼,府中有的是,还缺我一个不成。”

    “缺了哪个都不成。”吴征豁了出去道:“你是我发妻,又是内宅之主,缺的就是你。”

    “呸。我后悔死了答应你,又一贯信任你放纵你,哼哼,也是个贱骨头尽爱惹麻烦,三天不打……那个……哼……就敢上房揭瓦!哼哼哼……”不知是给气糊涂了还是朝堂上一番同仇敌忾,终究舍不得这份情义,韩归雁越说越乱,被自己给说的笑出声来。

    吴征哪能错过这等良机,一把将韩归雁抱在怀里低声下气道:“雁儿,这一回我是真的错了……我也不辩解,只盼你饶了这一回莫要再生气,下不为例!若是再犯我就……”

    “走开走开,一身墨迹把人家都弄脏了。谁要你立誓?不许立誓!对谁也不许!”韩归雁扭着娇躯连连推拒挣脱不开,挣扎渐弱,终究任由吴征抱在怀里。

    五指成拳,一下一下擂在吴征胸口泄愤,力道却又比之深闺小姐还要不如。

    “怕你不相信我。而且,我真的可以立誓的。”吴征心中柔肠万千,斩钉截铁道。世间对神明颇多敬畏,誓言更是有极大的威慑。韩归雁打断了他,自是怕誓言成真,一番心意已是再清楚不过。

    “这种事谁说的准?反正不许你立誓。”凶蛮的气势消去,修长的女郎团身在吴征怀里,香唇一扁泪珠滑落,这一刻方才放肆地大哭,宣泄心中怨气。

    吴征哄慰许久,韩归雁才渐止哭声,不住埋怨道:“什么脸都丢尽了,呜呜呜,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韩归雁骂一句,吴征就顺一句,慢慢地女郎的柔荑已在吴征手心里抓挠道:“疼不疼?怕不怕?以后还敢不敢?哼,我看你是记打不记疼,不需几日又忘得一干二净。”

    “疼啊,怕得很,以后再也不敢了,这回说什么也忘不了。”

    “看看你这傻样子,打你也不知道躲!弄得像什么模样!出去了不知外人要说人家怎生欺负了你!”

    “犯了错自当挨罚,哪有躲的道理,好了好了,我犯的错你哭什么?再哭眼睛肿起来可就不美了。我们回府上说成不成?”

    “嗯。”韩归雁猫叫般应了一声,又道:“快去换身衫子把脸洗净了。”

    “那等我一会。”吴征抓起柔荑在手心吻了一口,轻车熟路地自去帘后换洗。

    韩归雁抹干眼泪,步下台阶向冷月玦道:“方才我心情不好,也给你赔个不是。

    总之……唉,事情都已做下了多说无益,望你莫要忘了今日说过的话。”

    “不会忘。韩大人大人有大量,小女子诚心谢过。”

    “我又不是为了你。”韩归雁向帘后走去,陡然又想起一事,顿步回身双目连眨。捉摸不定地绕着冷月玦一圈好生打量一番,又向瞿羽湘望了一眼。瞿羽湘一直闷口不言,被这意味深长的一眼瞧得毛骨悚然,不知哪里做得错了。愕然看着韩归雁踢着脚步走入帘后,还一路气鼓鼓地念叨道:“我就不信了!”

    也不知韩归雁在帘后向吴征说了什么,片刻后又掀开帘子自言自语:“回了府上又要颠鸾倒凤彻夜不休,哼,才不要便宜了狐媚子。”

    冷月玦以为韩归雁说的是自己,脸上泛起红晕羞道:“韩大人不可胡言。”

    “你懂什么?”韩归雁鼓着香腮向冷月玦道:“你要我原谅你也成,今日你得听我的。”

    “嗯,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都依韩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