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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感觉自己对他的期望与实际情况有点不太一样,“你除了吃喝嫖赌就没别的事?” “有!有!怎么没有!”高智商连忙道:“我每天牵马劈柴,按哈大叔的吩咐打熬筋骨I”他屈起手臂,“你瞧!瘦是瘦,净肌rou!哎哟,师父,你不知道,” 他压低声音道:“哈老头就是个变态!打我上瘾啊!少劈一根柴,逮着我就往死里打!” “不是没打死吗?”程宗扬喝斥一声,提醒道:“他是为你好,你别生哈老头的气。” 高智商露出一脸嘻笑,“师父,看你说的!我现在懂事了,知道谁是真的为我好。老实说,头几天我做梦都想把哈大叔扒皮拆骨,磨成粉扔茅坑里,再拉泡屎在上面。过了半个月、,我发现我身上有劲了,睡得也足了,吃什么都是香的。不怕师父你笑话,以前我上个女人还要叫两名小婢扶着才舒坦,现在我一口气走十几里路都不会喘。哈大叔说我气血不足,再不打熬筋骨,人就废了,逼着我干这干那…… 虽然累了点,可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程宗扬从袖袋里拿出一条巧克力,“吃吧。” “这是什么东西?嗯!嗯……好吃!”高智商狼吞虎咽地把巧克力都塞到嘴巴里,一脸幸福地咂着嘴,半晌才道:“这一口下去简直赛神仙啊。” 程宗扬看着于心不忍,又拿出一块,“接着。” 高智商用鼻尖闻了闻,然后小心收起来。 “怎么不吃了?” “这东西我爹没吃过,这一块我给他留着。” 程宗扬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小子,你真开窍了?知道孝顺你爹了?” 高智商这次没嘻皮笑脸,他低下头,过了会儿道:“有一天,我们路过一座镇子,碰到有户人家刚死了男人。那家里什么都没有,只好把孩子卖了让人下葬。那孩子才六、七岁,被人拿绳子牵着一路嚎哭地走了……”他喘了几口气,“我那会儿在想,那孩子会不会遇上我爹那样的干爹呢?” 他眼巴巴地看着程宗扬,“师父,你说会不会?” 程宗扬沉默多时,转过话题,“说正事,铜矿的事你怎么看?” 高智商一抹眼睛,说道:“这事我想过,还是要靠官府。” “这地方是平亭侯的封地,官府也不好插手吧?” “我在城里认识了一帮少年,都是附近有名的游侠儿,他们说郡里要换太守,准备给新来的太守一个好看。” “这和铜矿有什么关系?” “这些游侠儿白天游猎,夜间聚在一起打劫路人,只不过倚仗邳家权势,州郡没人敢惹。听说新来的太守执法森严,他们多有忌惮,所以才要给新太守一个境内多盗的罪名,好教他去职问罪。不过以徒儿看,他们不犯事还好,一旦犯事不但邳家保不住他们,只怕连邳家也要得罪。事情一旦闹大,倒霉的一定是邳家。” “所以你把宝押在新太守身上?” “没错!邳家茏本地豪强,与郡中大族关系不浅。如果新太守把当地豪强得罪狠了,肯定要借助外来商人,到时候咱们程氏商会就有机会。” 以前高智商胖得脸都失去轮廓,这会儿程宗扬越看越觉得眼熟。这小子难道是高俅的亲儿子?屁事不懂的花花太岁对搞权谋这么有天分,从哪遗传的? “我说过,这边的事由你作主,你尽管放手去干。”程宗扬拿出钱袋,“你要结交那些游侠儿,没有钱不行,我给你一些金铢,你拿去用。” “用不着。”高智商笑嘻嘻道:“我要真输钱给他们,反而让他们看轻。那些游侠儿讲的是一诺千金,血性豪勇,我只要在旁边等,看他们什么时候动手就行。” 程宗扬对首阳山铜矿本有自己的考虑,但见高智商信心十足,于是笑道:“好,我就看着你怎么做。” 高智商诚恳地说道:“师父,谢谢你。” “小子,你说过了。” “刚才谢的是刚才的事,这回是谢师父给我这个机会。”高智商道:“干爹对我是真好,生怕我被风吹雨淋;师父对我好,是敢让我独当一面。师父,我真是服了你,这么大的事你眼都不眨,一点都不怕我把事情办硒。” “我现在告诉你,你若把事办砸了,立刻给我滚回临安,这辈子都不许出来。 小子,有压力了吧?“ 高智商苦笑道:“还真有……”他挺起胸大声道:“师父放心,徒儿绝不给你丢脸!” 村子里人多眼杂,程宗扬没有拿出蛋屋,与冯源等人挤在茅屋里住了一夜。天刚亮便有人从村中跑过,一边叫道:“放树喽!当心喽!”一边用力敲梆子。 伴着震耳的梆子声,山里下来一群人,他们都是邳家家奴,穿着粗布衣服,肩膀的肌rou像鼓胀的rou球一样畸形发达。这些人带着钩竿、拿着绳索,走到堤坝后蹲下身等着。 村中行商也各自出来,离堤坝远远的在旁观瞧。 河流上游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声,接着一根一人多粗的木头从礁石上猛然跃起,凌空飞出数丈,重重落在水中,溅起漫天水花。木头带着从上游落下的冲势顺流而下,朝偃月形询堤坝撞去。石垒的坝身轰然一声,飞出一片碎石,巨大的冲击力使地面都微微一抖。 那些家奴立即伸出钩竿勾住树干,借着水势飞快地拖到堤坝下游的乱石滩上,然后用绳索系住树木,拖到岸边的空场上。 一根接一根的巨木不停冲下,那些树干都在三丈以上,重逾千斤,彷佛无数攻城锤撞击着石坝。起初程宗扬还疑惑石坝为什么要修这么宽,现在才知道要不是坝体足够坚固,早就被接连冲来的巨木撞塌了。 那些家奴都是伐木的老手,在巨木冲下的间隙中飞快地挥起钩竿,把越来越多的木头拖到堤坝下游。另一帮人把绳索系在树上,像纤夫一样拖着树干。他们弓着腰,身体几乎伏到地面上,绳索深深嵌入肩头的肌rou中,低沉地喊着号子,把树干拖到岸上。 一个小吏模样的中年人一手拿着簿册,一边记下木料的长短大小,一边指挥家奴把木料拖到不同的地方;最长最大的木料堆在离河岸最近的地方,越往里越小。 最有技巧的还要数那些用钩竿分拣木料的匠人,他们要在树木撞上堤坝被弹开的一瞬间,准确地钩住树干。早一步,树干带着上游的冲力,一下连人带竿都被撞飞;迟一步,树干失去动力,漂浮着靠在坝边,再想拖动要花费十倍力气。上游漂的树木有时一次是四、五根,怎么避免它们撞在一起,找到合适的下钩角度,都需要精准的目光和技巧。 从上游漂下的树木都是树根在前,树梢在后,撞击时受力面积更大,拖曳时也不用担心滑脱。随着漂来的树干越来越多,那些匠人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巨大的树干顺流而下,带着雷霆万钧般的气势在小小的坝湾间互相碰撞,来回翻滚。他们光着膀子,浑身都被浪花湿透,但一个个眼疾手快,一钩挥出,绝不落空。奔涌的水花间,暴烈的巨木只要被钩竿搭住,立刻变得驯服,彷佛一头头巨鲸被竹竿牵引着冲上石滩。技巧越好,越能借用树干本身的冲力,让木料在乱石滩上尽可能地多滑一段,好让拖曳的同伴省些力气。 程宗扬原本准备天一亮就走,去城中与敖润会合,没想到这会儿看得出神。虽然只是伐木匠人借助河流运送木头,但奔腾的巨木带着浪花撞上堤坝,竟然有千军万马的气势。那些匠人犹如cao戈的武士,在巨木撞击下寸步不让,牢牢守住脚下的堤坝,娴熟的技巧令人叹为观止。 此时意外突生,两根铁杉木从上游飞下,在空中撞在一起,其中一根突然竖起来,树根在坝上一撞,巨大的树身猛然越过堤坝,飞到岸上。一名匠人躲闪不及,直接被树木卷走,树干在地上滑出数丈,带起一片尘土,几乎撞到茅屋上。 钩取木料的匠人中传来几声哭腔,“黑娃!黑娃丨二”钩紧了!别松手!“ “别乱跑!稳住!稳住丨11木料正不断漂下,稍有延误就会在坝下堆积。一旦坝湾被树木填满,再漂下来的木料就会直接弹飞,后果难以预料。因此那些匠人再心急,也只能留在坝上等着接够今日的数目。 围观的商人们发出一片惊呼,等尘埃散去才发现那名匠人被压在树下,根本看不出形状,只有一股混着泥水的污血汩汩流出。那名小吏摇了摇头,“今年伐山头一天就死人,晦气。”又拿出一枚竹简刻了几道。 众人又惊叫起来,却是那匠人的手里还握着钩竿,被树干撞上时钩竿飞出,从远处一名旁观的商人胸口穿过。那商人叫都没叫一声,就死得不能再死。 几名少年呼啸而出,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把那商人剥得一乾二净,然后抢过他的行囊打马出了村子。 小吏顿足大骂:“义纵!连死人的钱也抢!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昨晚与高智商对赌的少年扬声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此乃天降横财,自当捷足者先得!”话音未落,一群少年已经冲进山林,只留下一串肆无忌惮的大笑。 那些商人终于反应过来,群情激愤地围着小吏讨要说法。小吏面无表情,只如实把事情记录下来,对众人的要求置若罔闻。 程宗扬道:“这小吏怎么看着不像官府的?” 冯源道:“他是侯国自设的官吏,其实是邳家的家臣。” 问了一下,程宗扬才知道汉国的王侯可以自辟僚属,管理自己的封国,比起宋国的爵位来,权力不是一般的大,难怪汉初的侯爵如此贵重。 程宗扬没心情再看下去,他们采购木料只是幌子,也无心再看交易过程,对冯源交代几句便赶往舞都。 第二章 敖润正在舞都,他们在外面需要时时与商会联系,一行五人之中,哈迷蚩和青面兽是兽蛮人,不好单独行动;冯源是法师,体力不济丄局智商更不用提,敖润只好留在城中来回传递消息,还要安抚富安等人I富安带着十名可靠的禁军士兵来护卫衙内,虽然被赶走了,但谁都不敢回去,留在舞都也算离高智商近点,说起来好给太尉有个交代,至于能不能派上用场只能听天由命。 程宗扬自从进入苍澜就与临安失去联络,现在虽然遇上冯源,但冯大法对临安的情形也所知不多。敖润手里有林清浦炼制的龙睛玉,能主动联系林清浦。这东西程宗扬也有,但进入苍澜就失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辐射。 程宗扬的当务之急是与临安恢复联系,向夷陵的分号传讯,让他们赶赴苍澜与莫如霖等人见面,同时告诉武二和小狐狸他的下落,免得他们瞎等。 舞都在首阳山下,程宗扬讨了冯源的马匹,带着朱老头和小紫一路疾行,刚过午时便赶到城中。 舞都的城池气魄宏伟,单论面积不逊于六朝知名的大城,但少了许多繁复华丽的装饰和精美的曲线。官衙的屋檐普遍很大,却极少有飘逸的飞檐,而是质朴的直线厚厚地压在梁上,檐下排列着圆形瓦当,上面绘制各种云纹、禽纹、兽纹、虫纹、花鸟纹和文字图案;下方则是巨大的木柱,柱身通体刷漆,庄重而又沉稳。 比起临安寸土寸金,舞都要空旷得多,城内还有大片荒地,显得地广人稀。路上往来的多是牛车,道路都用黄土垫过,印着深深的车辙。无论是行人还是纵马飞驰的少年,大都挎刀佩剑,看得出民风剽悍,尚武之风极盛。 敖润没有住在客栈,而是富安等人合赁一处民宅落脚。汉国的民居普通许多,多是黄土夯实的墙壁,抹光后刷上白灰,屋顶大多苫草,偶尔有几间用上瓦片。 程宗扬赶到时,几名汉子正抱着成捆的茅草和泥苫补屋顶。敖润蹲在一棵大槐树下,正咬着手指屏息运气。 程宗扬纳闷地问道:“干嘛?” “别吵、别吵!这个字我快想起来了……”敖润绞尽脑汁地拍着脑门,忽然呼地站起来,“程头儿!是你?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程宗扬拿过他手中的木片,上面是几行墨写的隶字,“什么东西?” “里正给的,说是官府下令让外来户填好姓名、籍贯、住址,一份挂在门外,一份交给官府。” “那就填嘛。” 敖润吭哧两声,臊眉搭眼地低头小声道:“不识字……” “那你拿着瞎球磨啥?富安呢?” 房顶跳下来一名汉子,笑道:“富管家喝醉了,还没醒。” 程宗扬笑道:“大清早就喝上了?” “昨晚昨晚!”敖润赶紧道:“昨天富哥过寿,哥儿几个摆了一桌酒席,结果心情一来就喝多了。” 那汉子抱拳地向程宗扬行了一礼,“卑职禁军左虞侯刘诏,这位想必就是程员外了?” 听到员外,程宗扬想象出自己戴着八角帽,腆起肚子一步三晃的乡绅老爷模样,赶紧道:“出门在外,哪里还讲究这些?刘虞侯如果看得起我,咱们以兄弟相称。” 刘诏放松下来,笑道:“难怪敖大哥总夸程头儿,说程头儿男儿本色,半点架子都没有。” 程宗扬打个哈哈,“自家兄弟,都别客气。老敖拿笔,我来填。路引都带了吧?” 高俅私下派人出来当然不会打着禁军的名号,连富安等人在内都用程氏商会的名头,每人都有一份路引,写明身份来历,甚至还有几份空白文牍盖着宋国官印,相当于官方认可的身份证。 程宗扬对着路引一挥而就,富安是商会的执事,冯源是账房,敖润等人都是行里的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