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荀文若，你该换个主公的
第八十三章 荀文若，你该换个主公的 “这样吧荀令君。”刘备想了很久，微笑道，“曹孟德太丑了，我看他那张脸实在是恶心。您看，你长得这么漂亮，你去他马车上陪他，用什么手段都行，冲他撒撒娇，勾引勾引也行，让他别缠着我，不要把我带在他身边。实在不行，你把我的话转述给他，让他杀了我，我在地府等等我哥，能跟天下第一的美人前后脚死掉，也好过被你俩恶心。” 荀彧后退两步，跌坐在通铺上，他觉得自己应该辩驳些什么，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口，他知道刘备根本不在乎他的感受，刘备在乎的只有徐州百姓，只有那些已经或即将被曹cao屠杀的人。 但是荀彧很清楚，这些人里不包括刘玄德。曹cao不会杀他，就算荀彧当着他的面说刘备嫌弃他容貌、不愿与之来往，曹cao也不会杀刘备，甚至不会因此疏远他。刘备不爱撒谎，他对曹cao的排斥和漠然肯定在日常相处里处处展现，可曹公只会变本加厉珍惜厚待他，渴望征服这个人。就算他要杀，也只会等自己厌倦了再杀，绝不会理会荀文若的意见。 如果刘备是跑来羞辱荀彧的，他已经成功了……即使荀令真如刘备所说与曹公关系暧昧、执意与刘备争宠，主动谄媚曹公使他远离刘备，曹公或许会惊讶、困惑或者无动于衷，但他不会有太强烈的反应。荀令君不会逃跑，永远都是曹公最坚实的后盾，为他打造最华丽的马车容许他囚禁所有人或事物。但若是这个侠义正直、性烈如火、敢爱敢恨的刘玄德，抛却了曹孟德赠送的一切东西逃掉了，曹孟德会恐惧到当场发疯。 真是可笑……像曹孟德这样十恶不赦的恶人，摧毁世界上美好的一切，却偏偏要去喜欢最干净的东西。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早就应该听程昱的话，不该和刘备来往，更不该动利用刘备的心思，现在曹公如他所愿开始警惕刘备的能力，但事情却朝着更加让人痛苦的方向发展……这个家伙，知道自己的能力被人忌惮，反而更不怕死了，拼命散发魅力去蛊惑、折磨、羞辱想囚禁他的每一个人。像是笼子里的小鸟，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于是变本加厉地放声歌唱、不断扇动翅膀做最后的挣扎，殊死一搏换取牢笼打开的机会。 荀彧抱着双臂，皱眉看着刘备，看刘备一副挑衅成功后得意的模样，心头涌现一股怜爱的情感。这样的小鸟应该放在怀里呵护，用温柔的态度让他放弃挣扎，而不是放到战场上摧残、凌辱、恐吓。随即怜爱又变成了深深的怜悯，这只可怜的小鸟现在哪里也去不了，只能站在这里骂骂咧咧，他无奈莞尔。 “你还有脸笑？你选的这什么主公啊，怎么不带你坐马车，偏偏带我坐？是不是嫌弃令君你色衰爱弛，相伴八年了，早变心了吧？”刘备一句句数落着，荀彧平静地坐在原地听他嘲讽，“你连他郭奉孝都不如，你看老曹多疼他，你再看着你。兵权呢，在他盲夏侯手上，也没你的份啊。哦不好意思，”刘备摸了摸头，“那独眼龙救过我，我不能骂他。你看看你家主公，夏侯惇都瞎了，也没说赏赐赏赐他，赏赐都送给我和我们家云长了，没见过这么上赶着的，你家老曹就一个字，贱，俩字，特贱，我俩私底下都特别鄙夷他……” 荀彧有些震惊，他只能听着刘备一个个评价曹营文武，甚至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刘备匪气十足道：“还有你那个好朋友程仲德，拿兖州百姓做人干给你家老曹吃，好吃不？你怎么也不阻止阻止，就知道害老百姓，怎么不把你们颍川士族都做成rou干给大家分享分享？你荀家人书读得多，吃起来肯定特鲜美，什么时候分我一杯羹？” 荀彧把双手放在膝盖上搭着，他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死的为什么是老百姓，不是颍川士族也不是荀家人？至于读书人吃起来鲜不鲜美，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一件事，如果天下始终不太平，还会有无数人被做成rou羹，辅佐英杰平定战乱是他作为王佐之才唯一能做的事情。即使过程是血腥的，即便需要以杀止杀、以战止战，只要有着好的结果便值得他付诸全部努力。但是平心而论，他不讨厌刘备这样谩骂，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想骂人。如果玄德可以留在许昌，自己愿意被他骂一辈子。 刘备见荀彧无动于衷，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他狠狠咬了咬嘴唇，在唇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他眼睛转了转，忽然紧紧挨着荀彧坐下，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荀彧有些惊讶，还是伸出手揽住刘备的腰。他亟需要一些温暖，无法拒绝小鸟的依偎。 “老曹他快把我折磨死了……”刘备嗓音低沉，略带一些撒娇的口吻，谴责道，“屡次将我压在马车上，欲行不轨之举，若不是我想办法震慑住了他，只怕……”刘备轻轻叹气，“可是我能震慑到几时呢？他迟早会将我侵略殆尽……一想到每天都要看到那张脸，我就说不出的绝望。” 荀彧也感到说不出的绝望，他拍了拍刘备的脊背，艰难地宽慰道：“难受就想想我吧……如果能好过一点的话。” “荀文若，你该换个主公的。”刘备在荀彧肩头轻声道。 “别胡说八道——”荀彧闻言一瞬间绷紧了身体，他紧张地看了看营帐四周，幸好没有人影来往的痕迹。荀彧想开口劝刘备不要胡言，又听刘备说到， “你该选个不喜欢我的主公，这样咱俩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噗——”荀彧噗嗤一声笑了，他松了口气，无奈道，“我真的不知道哪个主公会不喜欢你，玄德不要跟我闹了。” 不喜欢刘备的主公……公孙瓒是刘备同窗，陶谦赠给他徐州，就连吕布都曾救援过刘备，更别说许昌这位……就算是袁绍、刘表、孙策这些诸侯，荀彧也不能保证他们会不喜欢刘玄德。天底下大概也只有袁公路不喜欢他了……但他和刘备没有亲密相处过，所以这也不一定。 不对……刘备绝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要荀彧叛主！荀彧一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他放在刘备腰上的手轻轻战栗，略带惊恐地看着肩头的脑袋。这个狡猾的家伙……他明知道此事绝无可能，又为何前来试探？曹公之为人荀彧也清楚，但他绝不可能投奔一个被他抛弃的袁本初。才能是比道德更重要的东西，刘玄德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也不能责备他，毕竟他此时正遭受折磨。可荀彧不能被他蛊惑到发疯跑去投敌。 他眉头紧皱，刘备缓缓坐起身来整理衣服，转头紧紧盯着荀彧，似笑非笑道：“怎么了，荀先生，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荀彧脸色铁青，收回手放到腿上。他虽早知道刘备的本事，但还是心中一惊。如果荀彧是个小人，可能会不觉得曹公有什么不对，甚至十分喜悦地帮他作恶；如果荀彧是个真正的君子，可能会认同刘备的话语，宽慰他不要忤逆曹公损害性命。但偏偏荀彧都不是，他是个拼尽全力支持曹公作恶、又对恶行心怀不满的人。他是个笑话，刘备是跑来看笑话的。 军帐大营离此地不远，只要荀彧愿意，随时可以离开刘备回到曹公身边，和所有人一样温顺地站在他身后支持他；然后刘备也会回去，继续在曹公身边忍辱负重换取机会逃离。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和交流……但荀彧心中憋着一口气，一口怎么出也出不进的恶气，就死死堵在胸口，等待着一个发泄出来的机会。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错。择明主、护皇帝、佑官僚、治百姓，仅两年时间便率领百官将许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是皇帝最信赖的臣子、是曹公最倚重的幕僚，兢兢业业地维护着汉家秩序和天子权威，更为天下太平拼尽全力。 但现在，刘备用极尽羞辱的眼神看着他，看着这个战战兢兢不敢出一丝差错的尚书令。或许荀彧应该微笑着告诉他，你若是对曹公屠城不满就去骂他，别来骂我，又不是我叫他屠的。又或者冷淡地远离刘玄德，无论他和曹公是斗得死去活来还是销声匿迹都不要搭理。 可是荀彧迟疑了。这样的迟疑把他和曹营众人隔离开来……这个话题和以往不一样，这不是荀彧和曹cao相争该把刘备留在许昌还是带上战场这样的问题；也不是刘备对曹公暴行不满，并在荀、曹二人面前撒娇抱怨的问题。更不是二人争风吃醋，刘备更喜欢谁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 刘备要在许昌埋下一颗种子，一道惊雷！ 荀彧感到深深的恐惧，他不敢再贪恋刘备身上的片刻温存，急促地站起身来想要向刘备道别。但他又迟疑了……他很想告诉刘备，你是个好人，但你没有本事，没有办法给天下人安定的生活。你只需要陪在曹公身边暂时忍耐，等他厌倦你了，放你回许昌来，我可以保护你，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但此时此刻他清晰地意识到，曹公不会厌倦，刘备也不会回来，更不想和这个懦弱无能的尚书令永远在一起。他小心翼翼努力守护的许昌和天下为公的秩序与理想，要开始一点点碎裂了。 要逃避吗？还是面对呢？ 荀彧很想让刘备知道，荀家也被人屠戮过，读书人的rou和别人没什么区别，他们死得和徐州百姓一样凄惨。为了天下能够太平、家人能够活命、秩序可以恢复，他不能逃，即使要背负着罪恶走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