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生)偷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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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宫巍峨,仙山耸立。 紫微大帝今夜依旧守在九曜星官殿外,过路的神仙们早就见怪不怪,却也不好上前行礼,不然总觉得好像是在看人家笑话。 “……九曜星君正当值,不宜面见大帝,还请大帝不要为难小神……” 说话的正是苏全孝。 他并未死于伐纣之战,本不该有封号。 可,那是崇应彪为数不多的向他提的要求,伯邑考实在不愿拒绝,于是便“假公济私”了一回,破例给苏全孝安了个小官职,主要负责为九曜星官传信,告知星轨变动运行事宜。 “不妨事,我在偏殿等着,阿应今夜不随斗部其余星官值夜,片刻就回了。” 苏全孝无奈地抿了抿嘴,行礼退下,心想又要挨彪哥的骂了。 “我就知道你是个没用的!”果不其然,崇应彪听完他的话便骂骂咧咧地站起了身,苏全孝低着头不吱声,但其实心里并没有多怕,他听多了崇应彪骂他,骂完便过,也从没把他如何。 崇应彪烦躁地转了一圈,到底还是去了。 “随斗部九曜星官崇应彪拜见中天北极紫微大帝。” 话说得恭敬,礼行得敷衍。 “阿应,”伯邑考伸手扶,被躲过也不恼,依旧慢声细语:“中元将至,一同回西岐看看禾儿好吗?” 崇应彪低着头缓慢地眨了眨眼,假装听不懂他说什么。 “禾儿前些日子自己偷跑进了宗庙,对着牌位喊你爹爹,该是想你了……” “少放屁。”崇应彪恶狠狠地抬眼看他:“她生下来第二天我就死了,才三岁的小孩儿懂什么想不想的……” 伯邑考伸手给他抻平了胸前的衣襟,“她想的,我那时……” 崇应彪恼怒地拍开他的手:“若是无其他要事,小神便退下了,大帝请便。” 伯邑考轻轻叹气,目送他离开。 中元祭祀,姬发牵着姬禾,小小的姑娘手中握着一把沉甸甸的麦穗,随着仲父将麦穗恭恭敬敬地摆在宗庙中央。 “父亲,爹爹,”小姑娘乖乖地跪好,仰头看着伯邑考和崇应彪的牌位,“保佑西岐粮食多多,麦子多多!保佑大周子民平安喜乐!” 她说完后有些腼腆地低了低头,嘴角的酒窝像极了伯邑考,“爹爹,”她小小声地对崇应彪的牌位说话:“禾儿梦里有您,禾儿也想您。” 她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看了看前头跪着祭拜先祖的姬发,她偷偷地摸了摸眼泪,闭着眼睛向他们许愿:“今夜来禾儿梦里吧,禾儿想父亲,想爹爹了……” 麦穗被风吹动,带着麦香的风吹过姬禾身旁,像是父亲的手掌轻抚她发顶。 “阿应,何必躲得那样远呢?” 崇应彪红着眼睛,眷恋地看着眼前的女儿。 “我把她托付给你,你为什么把她也丢下了呢?” 崇应彪看着他,表情未变,可眼泪却是一滴一滴地不住滚落下来。 “是我的错,阿应……别哭,阿应……” 伯邑考小心地把人揽进怀里,一下一下给人揩泪。 “对不起阿应,是我的错。” 伯邑考不愿回忆那时,更不敢回忆起他在黄河之畔时的绝望。 他那时才觉自己错得离谱,自己低估了崇应彪的爱意,也忽视他的恨意。 崇应彪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真真做到了断他骨血,剜他心肝。 “哥哥,空时想着回家看看。” 祭拜先祖的仪式过后宗庙仅剩姬发一人,他又给伯邑考燃了一黍,趁没人对他说些家常事。 “禾儿长得很好,是极懂事的孩子……脾气不太像他,是好事。” 崇应彪撇撇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句。 “但禾儿眼睛最是像他,”姬发又燃了一粟,“我后面常常不敢让禾儿见你,怕你再生死志随他去了……” “哥哥,现在不必强撑了,见到他不必提我,让他多看看禾儿……也、给他讲讲你自己……” 姬发后面又絮叨了些什么崇应彪便没再听了。 “你后面怎么呢?” 他问。 “病骨难支,”伯邑考垂眸看他,“夜夜不敢入梦,怕见你,又怕不见你。” “对不起阿应……我后面,实在是撑不住了……” 崇应彪其实是知道的。 他魂魄一直未散,眼见着伯邑考瘦骨嶙峋,夜夜恸哭醒来。 他知道的,伯邑考强撑了三年,为姬禾,更是为他。 “对不起阿应……” 他只会在他耳边低着头道歉,可事实又好像真的怨不得他。 “你为什么叫我‘阿应’?” 崇应彪突然没头没脑地这样问,“‘应’不是我名。” “是我在提醒自己,对你要事事顺应。” “那如果、我那时要你……” 要你不忠不孝地苟且偷生呢? “会的。”伯邑考看着他,又重重地点头说,“会的。” 崇应彪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暗骂自己是个窝囊废。 “你别总哭!” 他别别扭扭地给伯邑考擦了擦眼泪。 伯邑考红着眼睛笑起来,和姬禾一个模样。 姬禾夜里梦见了她父亲和她爹爹。 是和父亲画里一模一样的爹爹。 她张着胳膊向崇应彪跑过去,被崇应彪一把抱了起来。 “爹爹!” 姬禾脆生生地喊他:“您和禾儿一样好看!” 崇应彪眼睛发烫,目不转睛地盯着怀里的小团子,“禾儿最好看,爹爹最爱禾儿。” 姬禾笑着往他怀里拱了拱,抬眼又喊伯邑考,“父亲父亲,禾儿现在也能骑马、种麦子啦!” 伯邑考伸手挥了挥袖子,姬禾的梦境便成了一片麦田。 他招招手,一匹雪白的小马驹从远处跑来,他接过姬禾将她抱上马,替她牵着马绳,“那禾儿给爹爹讲一讲,麦子怎样种、何时熟……” 崇应彪被姬禾和伯邑考拉着,慢悠悠地走完了整片的麦田,他总算想起了这一幕,笑着笑着就又落了泪。 天上人间的岁岁年年里,总算是有他的栖身之所了。 “好禾儿,快快长高,好好长大,下次爹爹带你去北崇猎兔子!” 姬禾一夜好梦,醒后在枕边发现了麦秆编的小兔子, 她便知道,是父亲和爹爹果真来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