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

    陆明呦的字体很好辨认，并不是写得好，或是写得不好，而是差距大，开头几行笔锋锐利，字体工整，然后逐渐潦草，潦草几行后，换一种字体，接着写。

    一张纸上，几十行字，像是好几个人拼着写出来的。

    不过她的书法也是在神山上苦练过的，无论何种字体，都不至于让人认不出来。

    “你看看。”

    她吹了一下，看纸上墨迹渐渐干了，才将那张纸递给黎江，上面是她默写的，关于禅让制的传说典故。

    都是她在神山收藏的古籍上看过的东西。

    黎江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捏着宣纸，对光而看，几乎可赞一句玉手纤纤，往上看，他垂眸时，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打出扇形的阴影。

    美人丞相。

    陆明呦年少时狠狠看过一些乱七八糟的画本子，觉得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很有些美感氛围。

    可惜她对皇位以外的东西并没有兴趣。

    “要是没什么事，我就走了。”陆明呦看着他，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

    她在青水，白天在碧沉宫宴会玩游戏，晚上就来帮黎江默写一下关于论证禅让制合法性的古文。

    生活堪称规律。

    可惜今天注定要不规律一下了。

    黎江抬眼看她，问道：“你杀了虞家二公子？”

    陆明呦眼神飘忽，声音也飘忽，影影绰绰的烛光下，她像犯了错不敢承认的孩子，含糊道：“好、好像是。”

    话音未落。

    她又加了一句：“当时黎拓也在场。”

    言外之意，是拉人下水，黎拓在场，却没有阻止她。

    黎江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觉得陆明呦到底年纪还小，狡辩也带着股稚气，不过这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

    他已将一张纸上的典故看完，走到书案前，悬腕挥毫，重新抄一遍，他的字体一板一眼，像刻出来的，胜在干净好认，而且写得快。

    写完了。

    陆明呦凑过去看，真心实意冲黎江竖起大拇指。

    要放神山，黎丞相这字体怎么也得得个三好学生。

    “你准备怎么向虞家交待？”黎江问道。

    陆明呦眼神又飘忽起来，最后定在黎江脸上，眨眨眼，道：“你是丞相，为君分忧，这是你的分内之事。”

    这时候倒不傻了。

    黎江道：“我想给个封赏当作补偿，但他们想讨个罚。”

    讨罚，自然不是罚他们，而是罚陆明呦。

    陆明呦心想自己这皇帝当的真没意思。

    不过当皇帝再没意思，也比当公主有意思。

    若是她以公主身份杀了虞家二公子，恐怕虞家敢让她赔命，而她以皇帝身份杀了虞家二公子，她得个罚就算了。

    “什么罚？”陆明呦问道。

    黎江看了她一眼，道：“罚什么？你还真想认罚？那人该死。”

    虞景的父亲为了护主而死，结果儿子还是为奴为仆，还备受凌辱。

    虞家二公子自己玩游戏输不起，嘴还不干不净的，若陆明呦是个正经皇帝，都该问罪虞家家主，哪来的罚皇帝的道理？

    陆明呦愣了一下，眼睛晶晶闪光，看着黎江，试探道：“你这算不算偏帮我？虞家家主没意见？”

    “他有意见又怎么样？”黎江不在乎。

    “算了吧，还是做做样子。”陆明呦一脸认真地建议道：“就禁足好了，你多派几个人看管，不过我是为什么杀虞家二公子的，你要派人去市井里说清楚，我要让虞家后悔！”

    黎江摇了摇头，道：“你想得太天真，市井之人就算都知道是非黑白又怎么样？虞家不在乎的。”

    “那我也要让他们知道真相！”陆明呦气哼哼道。

    说完。

    她开玩笑道：“你舍不得我禁足？”

    “我会多派几个人看管。”黎江瞥她一眼，大概是觉得这个玩笑并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