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庄园好多年(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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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吉?!” 我石化在了原地,一句“你不是……”差点就脱口而出:在这庄园的唯一好处,也就是我如今不会因为“死而复生”这类灵异事件大惊失色了。 甘吉也吃了一惊,凯文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甘吉:“你们认识?” 甘吉回过神,连忙解释:“其实,庄园的时间是凝固的,我确实被杀了,死也是真的死,但彻底死亡后就会在固定位置刷新复活,然后进入新的一轮……” 死透了,恢复如初继续下一次死……那么这游戏还有什么好怕的呢?过来人们却在谈起这个话题时,纷纷露出了惧色。 “庄园主有的是办法不要我们消极游戏!每一次都得为逃命全力以赴————” 幸运儿撂下笔,控制不住地寒战了一下: “死亡不是眼睛一闭那么轻松的事情,庄园主的力量,足以使这种周而复始的事情,永远都会触动人的内心深处、最害怕的东西,况且我们的战绩也和生存物资息息相关————如果不可怕,那这欧利蒂斯为什么就是出不去!” 我被他骤然流露的恐惧也吓住了:“那,那这个庄园主究竟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们中没有人知道,或许监管者也不知道,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收到了他的邀请,从此没有回头路。至于进入欧利蒂斯的初衷……这种反复死亡的威胁面前,也都逐渐被忽略下去了。” 我感觉肩膀上被覆盖了一双手,这才察觉自己早已瑟瑟发抖。 回过头,凯文在看着我:“没关系,我们都已经总结出来了生存的经验。新人的排班都是比较自由的,到时候,和我组队吧?” “还有我。”甘吉也主动凑过来表示,然而下一刻,便有只手将他扒拉到一边。 是那个方才和甘吉一起进来的、一直沉默旁观的、戴着矿工帽、半张脸上有伤痕的男人,他给板球运动员泼了盆冷水:“别忘了你下次的排期已经出来了,我们两个是一起的。” 语毕他用伤痕中那只冷黑色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诺顿·坎贝尔,职业是勘探员,期待在学会求生的基本意识后,再成为队友。” 随即便不做多言,坎贝尔抓起放在桌上的铁块,离开了登记室。 “你别往心里去,”幸运儿连忙打圆场,“他对谁都这么一幅脸色……” 我连忙摇头,现在自己本就是个拖油瓶,首要考虑的东西也轮不到别人的态度:正如幸运儿所言,生存面前什么都得靠边。 就收拾好要去自己的房间了,凯文非要帮我搬东西,我推辞了几句他还跟我较真,便只好由他把夸张的大箱子扛了起来。 “轻轻松松。”他说着还颠了一下,不过那箱子落回去的时候,脸色差点没绷住。 还没到地方,又有人找到了我们,正是凯文口中的医生艾米丽:她雪白的制服血迹斑斑,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游戏”,万幸那些血不是她的。她以一个医生的职业素养问起我的身体状况。 我这才想起杰克留下的咬伤,连忙伸手去碰脖子,却发现那两个血洞不知何时已然愈合、结痂,只有仔细摸索才能感觉到它们的位置,仿佛陈年的伤疤。 “愈合了总归是好的,没有感染的风险。”艾米丽也靠近看了看,“毕竟那些……能力总在常人认知以外,如果感觉到头晕贫血这些症状,随时可以来找我————此外,新人初入游戏,比较适合从修机位上手。” 就这样,时间以不容抗拒的力量使第一场“轮到我的游戏”迅速到来:它是个极不可靠的机会主义者,容不得我真切地学会什么协作求存的能力。 仿佛庄园主给每一个求生者的新人礼,就是“先尝尝死亡的滋味”一样————留给我的时间,只够仓促地了解了该怎么修理密码机,该怎么防止位置暴露,看了几眼可能会遇到的场地地图,再强行记了队友与监管者的技能资料,便要赶着时间往等候区跑。 甚至没有时间留给我担惊受怕、为“回不去家”而哀怯。 等候区是破损的漏风厅堂,中间安放着长餐桌摇摇欲坠,风把碎布和纸团吹起来。 我一进去,就感觉天立马黑了下来,回头可以见到破烂的窗户外面,难以形容的巨大生物在爬行注视。我找到自己的位置,这一局的同伴就是艾米丽和凯文,还有一个名叫卢卡·巴尔萨,整日沉迷于自己的研究,是最后一个就位的。 几乎他前脚刚落座,玻璃破碎的声音后脚就响起:“游戏”开始了。 只感觉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已经被传送到了游戏场所。 ……我曾是欧利蒂斯负责人的助理,但居然对屠夫的“出演舞台”一无所知,直到自己也成为猎杀的对象————不愧是个血腥的舞台:天空的颜色和将要干涸的血迹并无不同,更多的萧索我已然不想多加观察,似乎多留心一眼风景(如果这也可以称为风景的话)都会瑟缩得迈不动腿。 就在我几步之遥的地方,耸立着阒无生气的东西,那是绞刑架无情的线条,一座从此岸通向彼岸的钢铁桥梁,它上头的斑斑红痕,在晦暗的环境里散发出微弱的幽光。 这绞刑架犹如一位可怕的神明遗忘的玩具————不,应该是那位庄园主极为看中的玩具,并将它精心安放在这里。它的身体轻盈自如地刺向永不见曦月的天空:只有乌鸦没有料到这残忍的工具阴惨的意义,正无拘无束地在它四周飞翔嬉戏。 (对绞刑架的描写借鉴了茨威格对断头台的描写) 冰冷砭骨的寒意将我包裹,深深地渗透进内心深处:真正的求生还没开始,“游戏”的布景已经叫人半步迈进了死亡。 我浑浑噩噩地去了最近的密码机前,原先设想的各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都派不上用场:一个吓得半死的人,还知道修机已经不错了————不知道该向谁祈求原谅我在“无畏”方面的平庸? 噤若寒蝉的人在听到枯草传来动静时,没有吓得晕头转向算是个成就,而来的人是队友则算是次走运。 凯文跑到我面前,和我一道折腾起这不停抖动的密码机。 我停下来,忍着头皮发麻环顾四周,决定要去另一个密码机把这个让给“远道而来”的他。 “不,别过去。” 凯文把我的注意力叫回去,密码机不时闪现的电流将他漆黑的眼睛映出亮蓝色的光泽。 他腾出一只手来调整牛仔帽,好叫帽檐露出更多视野:“一起修。” “嗯?不是合修会减速吗?”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出于新人对前辈的信任,我还是一刻不停地照做。 “虽然合修减速,”凯文许是习惯了身处这种场所,语气轻松闲适得丝毫不见生死存亡的紧绷,“但是,只要你在身边,我分分钟拿下这台密码机不在话下————” “啊?”我手一抖差点炸机,还好勉强校准了。 对面的男人还似笑非笑地瞧着我,手上的工作倒没停……我只能埋头修机以掩饰我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的尴尬,结果这位阿尤索先生,丝毫没有一丝不自然地、继续找着话题闲聊起来。 比如他在农场长大,是美国西部的牛仔啊,比如他以前在旷野上控制牛群啊,比如入夜后就在星空下燃起篝火啊,又比如进入庄园后没有马骑了啊…… 所以这年头还有牛仔吗?等等,考虑到庄园奇怪的时空,估计他真的是那种西部牛仔。 对我这种现代人,西部牛仔当然是个活跃在文学、电影与电视作品中的形象,通常都是骑着快马风驰电掣,形象威猛而洒脱的马背英雄————这种代表了个人主义和自由精神的经典美国形象,逐渐被打造成传统男子汉气概十足的模样,也因此……比较适合把妹。 “幸运小姐,幸运小姐是中国人?” 正如同对面这位! 他似乎全然不担心他的唠嗑会引来监管者:“庄园主怎么连这么遥远的女孩子都不放过!” 说着还做了个愤愤不平的表情,又说在庄园里他一定要保护好我。 此话当然很感人,如果忽略他气定神闲悠然自得的语气的话,而且,他下一句就是:“当然在庄园外面,我也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活像是老电影里面,那些偷香窃玉的高手向每一个女士卖弄风情的样子!何况凯文真的很有黑白时代的感觉————或者说他本来就是那个时代的人,身材高大、强健有力,然而我唯一的感觉是:先前是觉得他很热心,但没想到居然是有些……轻率。 我和他才认识多久?我无语地听着他向我表“忠心”,嘴上应付着手头还得修机,心里面则已经丝毫不怀疑:他这样的话语,肯定对每一个刚进庄园的女生,都说过不止一遍! 头顶的灯正是此时大亮,在晦暗的环境中一下子叫我眯起了眼睛,而还没回神,我就感到了身体的腾空———— “喂!” 这动不动抗人的cao作让我下意识地去推他:“怎么了?放我下来才好行动啊!” 凯文一把将我的手按下去,说要带我下一台,“这里已经暴露了”。 “我自己能走……” 我发现我根本挣不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围的场景随着西部牛仔的昂首阔步迅速后退,而且,他扛我的姿势吧,更像是那种抱孩子的cao作,只不过我的身高需要我趴在他肩上维持平衡————这样不利于逃命啊!这人就不担心监管者突然…… 我这时在心里偷偷抱怨着凯文的不靠谱,殊不知自己早已在无形中,忽略了周边环境给心理造成的压力:凯文要做的正是如此,用一堆看似轻率不可靠的花言巧语和行为举止,使我在不知不觉中用最快的速度适应了“身处这个恐怖的场所”;使一个虚弱无力、胆小怯懦、谨小慎微的新人,在紧要关头还有可能凝固心神,将全部力量积蓄到逃亡上面。 因此当我着手第二台机时,那种干扰我的心悸,已经不知何时感觉不到了,密码机发出的震动仿佛是唯一存在的声音。 ————不对,是不是太安静了? 意识到这一点使我毛骨悚然,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似有若无的女人的笑声,和在监管者宿舍逃亡的一路重合。 我猛地停下了破译,一抬头和凯文眼里的、先前不曾有的凝重对视。 “梦之女巫,伊德海拉?” 我感觉心突兀地跳得厉害,一股寒意从灵魂深处外溢,这时候,残垣断壁间传来了新的脚步声。 游戏中由于庄园主的力量,监管者的身形会比正常模样高大得多,可是现在出现的少女却和我差不太多,但她确实是监管者,不说她眼底诡异的幽光,也不说她如何用纤细的胳膊抡起沉重的十字镐,光是那种铺天盖地的心脏狂跳,都足以要每个直视她的人,只剩下逃窜本能。 我也是如此,连忙往墙垣深处跑去。我知道她的速度要快得多,唯一的办法是迂回周旋,我还知道她是伊德海拉的信徒,就是那个蛇形的、当初在监管者宿舍让我第一次触及死亡恐惧的神明,以不可见的形态无处不在地注视着人类。 ————她怎么转瞬就到身后了!我手及之处只有一块木板,因此想都没想就得将其翻下来阻挡,与此同时坚韧的套索缠上了我的腰,在十字镐砸下的千钧一发之际将我扯了出来。 是凯文!我后知后觉这是一次劫后余生,而他在这紧要关头却没有把我放下来————他直接扛着我几乎却仿若无物! 接下来,他游刃有余地翻身跳过断墙,又以眼花缭乱的速度躲开了闪现的信徒。然后,就在我胆战心惊又不敢乱动的时刻,这个我之前觉得轻率的西部牛仔,以迥乎不同的速度和力量,直接单手掀翻沉重的木板————硬生生地砸中了信徒!我们,或者说是扛了我一个的他,成功得到了追击空档,就趁此翻过阻隔,绕开绞刑架,一鼓作气地冲到了有遮蔽的建筑物里面的。 全程这位都带着一个只会增加负担的我……我见心跳暂时平静,连忙叫凯文放我下来恢复体能,结果凯文突然抬起头————要知道我还趴在他肩膀上,这动作令他的脸差点蹭到我的嘴唇。我还没来得及躲,他就露出了一个堪称得意的笑容: “我也没想到真甩掉了!你果然是我的幸运小姐!” 说着他的手臂骤然收紧:“所以,更不能放开你了!” 我:…… 就这么被他一路捞到下台密码机时,我终于得以落地,只能干巴巴地回了一句:“你总有让这里恐怖不起来的能力。” 牛仔先生很潇洒地扬起头,把此言当作了赞赏:“那可不,能让女孩子开心是我最大的荣幸。” 熟练!真的太熟练了!我敲着密码机偷看他被电光映照出来的深刻面廓,这位此类的cao作不知道重复过多少遍,却总能在别人感动又担忧的时候,亲自叫这氛围画风突变…… 不过,能遇到这样的队友,这“游戏”也似乎不那么可怕了。 这样想着,我都没发现自己什么时候弯起了嘴角。 然而凯文发现了!他还直接问呢:“幸运小姐,你笑什么?” “啊?我有在笑吗?” “因为我感觉破译更流畅了,这一定是因为我面对着女孩子的笑容。”他一边说还使用了wink。 我差点又校准失败:…… 但我校准成功了,电流声音却依旧响起,这时我察觉了稍有明显的心跳。 “卢卡?” 凯文也发觉了,我们在这个建筑物的二层,旁边就有个破洞可以看到下面的情况。于是我连忙跑过去勘察敌情,比凯文快一步,因为他正要伸手来捞我。 楼下那个娇小的信徒高高地抡起十字镐,又被卢卡的电流打断,于是那凶器堪堪擦肩而过。 卢卡和监管者的凶险对峙还算能勉强松口气,但是就在他不远处,枯草中的绞刑架上,束缚着艾米丽一动不动的身体。 卢卡暂时到了残墙区域,和信徒彼此都丢失了目标,但信徒可以根据地上的痕迹追逐她……凯文突然大喊一声,用那种足以穿透茫茫旷野的坚定声线: “卢卡,向左跑!一直到房子里来!” 但是就在此时,那个飘渺的笑声和寒气一并萦绕耳畔,我们惊悸回头,看见一模一样的信徒正从凯文身后,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浮现。 凯文眼里的散漫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眼神一凛,猛地将我又一次抱了起来:“我们跳下去!” “这是二楼!”我吓得尖叫,下面可没有什么缓冲物! “抓紧,不会有事!” 说完他直接助跑冲出破洞!骤然的失重,使我不由自主地拼命搂紧他的脖子,心跳在这一瞬间同步地达到了巅峰。 而就在迅速变小的二楼缺口处,信徒的十字镐已经砸破了墙体。 我们落到了地上,几乎没什么停顿他就抱着我接着跑,与此同时一阵电流声引走了紧跟落地的信徒。 “怎么办?”我被这一系列变故吓得死死抓紧凯文的衣服,也不敢考虑在他身上挣扎了,“去救艾米丽吗?” 凯文将我放下来,重新拿起套索,皱眉望向了远处的绞刑架,我听见他似乎低声在计算着什么。 “不行了。”很快他就将套索放回去,眉宇间已然凝成了坚冰,那是种发自内心的忧虑,“信徒回去守尸了,而且,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巨大的轰鸣声响彻耳畔,是卢卡,这个机械高手将密码破译完成,并且打开了大门。 接下来,在我们三个集合到出口,千钧一发之际将信徒双目血光的身影甩在了门后时,卢卡闷哼一声,如强弩之末栽倒下去。 凯文眼疾手快接住了他,我发现卢卡的后背伤痕深可见骨,或者说,十字镐究竟刺了多深,压根不是一眼能看出来的。 我这才意识到,逃脱从来不是解脱:人只有死了才会复生,但遗留下来的伤势只能维持存在,况且这是三跑的胜利又怎样?唯一的医生已经……我忽然有一种噩梦般的猜测:他们不会就这么绞死艾米丽使她复活回归队伍,他们要我们的伤员在没有医生的情况下活活受罪。 “赢了游戏”,只是胜过“输了游戏”罢了。 但无论如何,必须得先将人带回去。 我坚持要求帮凯文分担重量,他最终没有拒绝,将卢卡的体重匀给我一部分承担,我便回忆着扶行的姿态,把卢卡苍白的手臂绕过肩膀,并搂着他的腰好配合凯文带他回去。 可就在我刚找到平衡时,凯文的身躯轰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