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旧事番外 星月兰香（一）
“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时年六岁的青郡主李守心，在偷跑到都城外的山里练习从偷偷藏起来的书本上学到的打猎技巧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她的大姨，星月大侠。当时，李星月这样问她。 很多年前，李星月也对李守心的母亲，她的meimei，李慕兰，说过这句话。 她们都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而世界，是残酷的。有些例外的地方，比如西北的天石城、西南的花雨教。对比中原的荒诞，她们明白了，残酷究竟是由什么带来的。 李慕兰生前给大女儿李守心的最后一件礼物，是一柄刻着翱翔于高空之中的雌鹰的短刀。短刀通体漆黑，用料是来自天石城的天石，极其锋利。 “那展翅而飞的，是雌鹰。”李守心记得，大约是她才刚有记忆的时候，她的母亲就这样指着天空中翱翔的雌鹰，告诉被抱在身前、就在马背上坐着的她。 她是幸运的，更是聪慧的，她在母亲和母亲身边的姐妹们的启发下，很早就明白了世界的真相。她更明白，天真无用，要清理垃圾，修正荒诞的世道，必须要保持小心谨慎，运筹帷幄，联合多方布局，蓄势积累，以一朝扭转劣势，创造胜利。 然而有些关于她的母亲李慕兰的事，李星月，或是旁的其她人，并没有告诉她。 比方说，李慕兰曾经是如何将她们所有人的努力几乎毁于一旦的。虽然，后来，李慕兰一直在尽力弥补她犯下的过错。 那是又一新年将至，李守心微服到风城拜访的时候，从城主妫环那里拿到了原属于望宇道长的一件宝物。 风城姐妹进行年末打扫，在藏宝阁清出了一件宝物。宝物的原主人是望宇道长，而宝物里有一个十分精妙的法阵，在法阵的保护下，望宇道长的一缕神识存留到了现在。 新任风城城主的妫环就将这件宝物拿给了李守心。望宇道长和星月大侠李星月后来结为了道侣，两人并未领养孩子，而李星月是李守心的大姨，这件宝物拿给她，也算合理。 “星月大侠曾在风城居住过数年。”妫环说，“就在长河公主忽然撤了召集令之后。” “撤令？”李守心意识到妫环是在说起，她所不了解的关于她的娘亲长河公主李慕兰的一件往事。 “数十年前，本来风城也要响应长河公主的召集令的，结果长河公主忽然撤令。”妫环说，“数月后，京城，举行了长河公主的大婚仪式。” 是娘亲还在时一直不愿提起的那段时日。后来重回到李慕兰身边的姐妹，也并未在李守心面前提过多少那时候的事。 “长河公主再次发出联络令，是在三年后了。响应者寥寥，风城也是未再响应者之一。”妫环说着，叹了口气，继续道：“长河公主背叛了我们，她当时在撤销书中写‘七郎可信，七郎与众男不同，亦向往全民平和之日。’” “与众男不同？如何不同？非女所生？非奴妻之‘主’？” “平和？是说女子不言不闹、甘心为奴的平和？”妫环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而这些疑问，也是李守心所抱有的。 “她最后一封联络令，是口述给李星月前辈的，只一句话，‘西南花雨，望能落于九州全境’。”妫环说。 西南花雨教，实际上是全女世界，在那里，XXX只是到了一定年岁就要处理掉的废物垃圾。长河公主李慕兰的愿望，终于还是回归了她们的这一庞大计划从始至终所指向的方向。 “娘亲她和花雨教关系很好吗？”李守心问。她曾经以为是很好的，毕竟她自小一直看的书里，有相当一部分就是在介绍花雨教的文化。可听说了李慕兰当时曾一度做出这样的事，让她有了怀疑。 “该是不错的。”妫环说。 李守心叹息。那为何还会相信人（人即女人）与“可有可无的废物垃圾”之间的“爱”呢？而这所谓的人（人即女人）与垃圾的“爱”，这持续了千年之久的、随处可见的、最为荒诞的庞大谎言，欺骗着她们将枷锁“自愿地”戴到了她们自己的脖颈上。 当时被XXX迷惑而走入歧途的李慕兰，背叛了她们，从醒来的战士，堕落为了水鬼。 然而天生向往着自由的灵魂，一旦抓住机会，便不会再沉沉睡去。李慕兰再次醒来，从清理身边的这个“七郎”开始，再次开始尽她所能，为创造她们的胜利而精心筹备、小心布局。 夜深时，清亮月光下，风城的客院中，李守心对着放在石桌上的宝物行礼。片刻后，望宇道长的一缕神识化形，来到了李守心的面前。 “望宇道长，晚好。”李守心从前见过望宇道长，而对方的神识也认得她。 “小守心，都长这么大了啊。”望宇道长说。 “娘亲她……真的曾经……”李守心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因为李守心的身上有着一丝和李星月相似的气息，沉睡中的望宇道长的神识醒来，因此在宝物内听到了她和妫环城主的对话。 “要看看吗，我的记忆？”望宇道长问她。旁人再如何转述，总有差异，她倒是有些记忆可以直接给李守心看。李星月和她的meimei李慕兰起争执的时候，她恰好也在场。 薄雾泛起，李守心跟随着望宇道长，来到了她的其中一段记忆。 军帐营地，主将的帐篷内，李星月和李慕兰两人对峙着。李星月神情冷漠，而李慕兰神情激动，眼眶发红，正在极力辩解，试图劝说李星月同意她：“星月姐，七郎真的不一样的。” 李星月没有说话，更没有再看李慕兰一眼，转身就离开了军帐营地。在营地大门外等候的望宇道长立即跟随在了她身后，看她神色，没有说话。 李星月没有回头，而望宇道长回头望了一眼营地，看到了脱下了戎装、换了一身艳丽裙装的李慕兰。 并非是不能穿艳丽裙装，在天石城，或是在花雨教，在节日庆典时，女人们也会穿上颜色更艳丽一些、配饰更复杂一些的服装，但那是在她们确保自己的地盘上没有垃圾会捣乱的情况下。 在垃圾泛滥的中原，垃圾们规定了女人们只能穿行动不便的裙装，而这时候，选择穿着这样的枷锁，莫说上战场了，就连战意都会丧失吧。 “计划终止。尽力自保。”李星月离开后立即向各地的全女门派和姐妹会发出了警告。 李守心望着望宇道长的记忆里所投影出来的李星月。李星月站在神女渡的祭台前，同神女渡的信使姐妹们说着，请尽快，确保将这一警告传至各地的全女门派和姐妹会。 “后来我娘她杀死了这个七郎。”李守心说。 在她很小的时候，这个叫“七郎”的男的就死了。她没什么感觉。这在花雨教的文化来说，也就是她自小成长一直在偷摸着学习的文化，唯一奇怪的地方只在于她竟然能对这个XXX有点印象。要知道，在花雨教，在女人生出孩子之前，XXX早就在土里烂得没影了。 “是的。”望宇道长说。 望宇道长的记忆中，李星月的形象再次浮现，是她们的一次对话，谈及李慕兰亲手杀死了七郎的事——李星月说：“可时机一旦错过，各门派各姐妹会遭受重创，要再制造时机，这期间，又有多少我们的姐妹在地狱熔炉之中饱受折磨，离我们而去？” 李星月并没有哭，脸色平静得不可思议，眼神更是平静，只是那双墨黑的眸子深处，似乎在一点点地酝酿着什么。 她在思索着，对她们来说，即使是在最艰难的劣势局面下，什么才是最为有效的办法——即使水鬼泛滥，也能保证有足够数量的她们掌控足够强大的力量，去清理垃圾，的办法，是什么？ 于是，在南边成立兰香女子书会的同时，李星月和望宇道长也一同协助当地自梳女会的姐妹成立了紫云女子烟花会，拜访了南无寺观星台，后来又随航船出海，来到了隐雾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