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激流（一）
中原，是一个在西北天石城或是西南花雨教的女人们看来，极其荒诞且黑暗的一个地方。 此时此刻的中原，各处暗流涌动到了几乎差一点点就要跃上明面的程度。 盛夏蝉鸣，暑气浮躁。平缓连绵的低矮山中，一条行商古道，树荫之中，坐着一个戴着斗笠的女人，斗笠压得极低，看不清样貌。女人的身前摆着两个大筐，里边装了不少油纸包裹，四四方方的，最上面搁着两只小碗，小碗里装着茶叶，左边泛着幽绿的是绿茶，右边颜色沉褐的是熟茶。 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卖散装茶的农民妇人。 但这荒郊野岭的，在这卖茶，明摆着就要引人注意的。偶尔有行人或是马车经过，在吓一跳的同时，又担心附近会不会真有什么山贼埋伏，或害怕会不会是什么山野精怪，也不敢上来搭话或是闹事，都是匆匆经过，跑得飞快。 埋伏倒是没有的，但是林子里也确实有些她们的人在做一些事情：这一带的山林里有从前的古老密道，她们在修复古道的同时，也加了一些南无寺那边新近鼓捣出来的装置，运送货物十分快捷。 原本的货运，主要是靠平时就在走商的姐妹，但因为近来的运货量大增，不得不临时扩大线路，增加容载量。 能不能用玄学法术来运货？虽然法术也不是万能，有很多限制，但理论上当然是可以的。只是那还是得在破除了中原一带的一些禁制法阵之后，才可以较大规模地进行。现在就只能通过一些不会被这些禁制法阵发现的普通手段来运货。 在山道半路上卖茶的女人，主要还不是起着放哨的作用，毕竟相当惹眼。而且这也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吸引注意力。在吸引注意力的同时，再暗中动点手脚，装神弄鬼的目的就达到了。 前后好几次，商队男或是行人男，在经过那个卖茶的神秘农民大姐之后不久，都经历了一些令其毛骨悚然的事情。于是，很快，那条古山道闹鬼了，这样的说法迅速地就传出去了。 于是往那条有些年代了的山道上走的人就更少了。 正好方便她们在林子里运货，偶尔动静大一点也没关系，效率提高了不少。 任务完成，赵宜宇就从古山道那边回了附近的村子里，跟着神女渡姐妹的马车走，还在马车上睡了一觉，疲累的感觉消去了不少。 没错，那个神秘的茶农女子就是她。 筐里装着的四方包裹里，不是茶叶，而是一些暗器和奇药。有男经过，就用暗器，送一些会导致出现幻觉的奇药给它们。 加上出现幻觉之前看到的那个奇奇怪怪的茶农妇人，怎么想都是山中鬼怪作怪。 赵宜宇苦练过暗器，算是擅长，平时在各地秘密为女人女孩们教课习字，不仅耐力好，观察力等等也都很好。执行这一任务，自然是完成得非常完美。 马车停下，赵宜宇醒过来，意识还有点恍惚的片刻，望向外边的落日炊烟，一瞬似乎看到了西北边大漠落日的景象一般。 还只是在书中和林听写来的信中“看”过，以后总要亲眼去看的，有相似之处，却又全然不同的壮丽景致。 跟着神女渡姐妹往村子里走，空气中飘来饭菜的香味。 一个年轻的姐妹从院子里跑了出来，手里举着两个包子，跑到赵宜宇身边，将其中一个递给她，笑着道：“宜宇姐，吃包子吗？” “小白雀。”赵宜宇笑着回应道，“好久不见。多谢。” 这个村子，已经由她们神女渡的姐妹们实际控制了。为防万一，村子周边还是有几个女扮男装的姐妹在活动，以避免过早引起注意。 吃饭的时候，隔壁饭桌有一个女人，赵宜宇第一眼见到，就觉得是与其她人不同的。准确来说，那感觉，很像是她的搭档林听。赵宜宇吃完饭后，向这里的姐妹询问了一下那位是谁，很快就决定过去搭话。 那个女人望着围墙上的一只喜鹊，喜鹊也望着她，双方都不时稍稍歪一下脑袋，像是在对话一样。 她了解到，这个女人来自西南那边，现在应该是在京畿一带活动，过来不知是有什么任务，据说能和鸟兽说话，十分厉害。 赵宜宇走过去，先开口：“她们说，少侠你能与鸟兽说话。” 对方转头看她，点点头：“嗯。” “我叫赵宜宇，来自神女渡。”赵宜宇说，“少侠怎么称呼？” “姜元灵。”对方说，“西南花雨教。” “姜少侠，你……有见过我的搭档吗？她叫林听。我觉得，你和她有一些像。”赵宜宇说，上次她似乎也是这么问南无寺的那位净天法师的，直截了当。如果不是她想的那样，那么对方听着可能会觉得一头雾水。 赵宜宇接着往下说：“她说，她是从一个遥远的异乡来的。她也有一些异能，不是和鸟兽说话，而是能心念感应，读出人之所想。” 读取心念？姜元灵愣了一下，她知道这位神女渡的姐妹肯定没必要骗她，也知道这个世界虽有灵力法术，但像是直接就能和鸟兽说话，或是读取心念之类的异能，却并不是什么常见的东西。 姜元灵想了一下，指了一下放在附近房间内一角书架上的一本书，问赵宜宇：“那本书，你的搭档看过吗？” 是南无寺净天法师吴空写的那本《物论》。 “看过。” “她怎么说？” “她说作者可能和她一样也是从遥远的异乡来的。”赵宜宇说，“少侠，你呢？和她们一样吗？” 姜元灵看看那本书，又看向她，道：“应该是了。” 在书外世界，她的学历有限，但她一直坚持自学。后来还听人说过，学习编程不需要太多基础，还起过心思，打算多赚一点钱之后就也去学编程。网上有很多免费的教程，还有论坛，可以自学，就是要花精力，学习本身倒是并不费钱，但吃饭住宿都要花钱的，所以要先攒钱…… 但她攒钱的法子到底还是走错了。写无女全男的故事，赚来的钱，可以说是沾满了姐妹同胞们的血泪。 她到这里来，既是弥补自己的过错，也是按着自己的本性，加入了这里的姐妹，去做正确的事情。 后来也读了那本《物论》，就想，如果在穿越进来之前，她能多学一些科学知识就好了。她是有异能，能做到一些常人做不到的事，但从长远来说，科学技术发展带来的力量增长，才是无限量的。 而原来，在南无寺和桃花帮的两位姐妹之外，原来在神女渡也还有一位姐妹，也是从书外世界穿越进来的。 姜元灵从赵宜宇这边了解到，林听现在在西北那边。赵宜宇也没有问她那个遥远的异乡到底在哪里，只和她随意闲聊了一些，在中原一带的见闻，或是西南那边的情况，还有在明州城时候的一些经历。 入夜之后，姜元灵有事就先离开了，从小道走，进了山里。 虽未见到林听，姜元灵也还是多想了一些书外世界的事。不过手头该做的一点没耽搁，很快就到了山里，支援那里的姐妹，解决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这一点小小的麻烦，简单来说，就是有一队官商经过，她们暂时不便引起注意，想要找到尽量低调的解决办法。姜元灵正好有空，就来了一趟，邀请了山林里的一些猛兽，将这一点小小的麻烦都吃掉了。 相比于使用法术，这可能会留下可追踪的痕迹，或是使用火药，这个留下的痕迹就更明显了，猛兽看似反常但也不算太难接受的小小事件，自然是低调至极。 姜元灵原本也不确定能不能行得通，她是能同小动物们说话，时不时也能请求小动物们帮忙，但这样的忙，倒是第一次请求。不过也可能是预感到了她们正在做的事情是在恢复母系自然天道，小动物们也都表现得十分乐于帮忙。 次日，深更半夜。 姜元灵在从山里出来，往京城那边回去的路上，顺手做了一件好事。 当时她正从农田边的一片树林之间穿行，要到下一个路口才会换成骑马，此时就是在大树之间跳来跳去，尽量避开可能会经过的赶路人。靠近中原一些大的城镇，夜间赶夜路的行人也不算太少。 就在经过一个农庄院子的时候，她看到一个小女孩躲在墙后面，偷偷哭着。小女孩身上穿着大红色的衣裳，像是嫁衣的样子。姜元灵看了一下农庄里的布置，大概就推断出来了，这个小女孩估计是明日就要“出嫁”…… 书房的书桌上，摆着一封信，姜元灵读了，知道了，这个农庄的乡绅男是要将小女儿“嫁”出去，给生病的自己去晦气。 这个乡绅男的存在才是晦气。姜元灵冷笑。 这一带的清理行动是在约莫十日之后，不过因为网已经结好了，所以只要能将事态控制在一个不影响大局的范围内，她们行动的自由度是比较高的。 根据已知的情况，姜元灵判断可以直接采取一些行动。 出于谨慎，她先将自己伪装了一下，先从行囊中拿出遮住半面的面具，随后又从后院晒着的衣服之中随手挑了一件白衣，披上了。 胆子小一点的人，看到她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估计能直接吓死。 她拿了利刃在手，又有小动物们分享视野给她，一路行动顺畅无比，不到半个时辰，就将农庄内的XXX都清理干净了。 小女孩其实看到了一个戴面具的白衣jiejie从院墙上翻飞过去。 是神仙吗？小女孩疑惑，暂停了哭泣。 不到半个时辰后，神仙jiejie来到了她的面前。 神仙jiejie微笑着，目光温柔如水，对她说：“你自由了。” 小女孩望着她，半晌，小声地说：“可是，jiejie，出了这个门，我能去哪里？” 戴面具的白衣神仙jiejie，白衣已成了红褐色。神仙jiejie将一把从厨房拿来的工具递给她，笑着说：“障碍都清理干净了，你哪里都可以去。这房屋是你们几个姐妹的，地也是你们几个姐妹的，你可以留下来种地，念书，有哪个男敢来阻碍，你就清理掉它就行。以后也可以跟着我们走，去更多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