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一更一点正好眠(2/2)
“师父! 过诡关,究竟是怎么回事?!” 夜黑风急, 苏午牵着马骡,与师父并肩子沿路前行。 两人都举着灯笼,微微照亮前方的路。 青驴后的排子车里,几个师弟师妹们已经爬起来, 青苗举着一盏灯笼,看到前方那两道身影,纵被狂风吹袭得浑身衣衫散乱,但亦未有倒塌的迹象,内心不禁升起了几分安全感。 呼—— 这时候, 驴车顶上的竹棚子终于抵抗不住, 被烈风拉扯起,随风飘远去! 灶班弟子们吓得惊慌不已, 师父没时间回答苏午的问题,扭头看向众弟子,喝到:“篷子被刮飞了,飞它的就是! 别管! 都在车上做好!” 他的话果然有几分作用, 几句说完,就定住了弟子们的心绪。 随后转回头去,看了看苏午,脸色凝重道:“等过了这段路,我再与你说! 继续朝前走, 看看前面是什么光景!” 苏午点点头,不再多言。 一对师徒并排拉着牲口,在狂风中艰难前行, 灯笼始终只能照出前方三尺之地, 再远便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 如此行了约莫一个多时辰, 狂风渐止, 倾盖天地的黑暗也转变得浅淡许多。 当下灶班子所走的这条路,通往有十余座屋院散落、道路间野草齐腰深的‘小村’。 看着前方那些房屋的轮廓,李岳山脸色阴晴不定。 他扭头朝后看,依旧只能看到黑洞洞的一团, 后路就好像被黑暗充塞住, 反身退回黑暗里,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都下车来, 手拉着手,并肩走!” 李岳山对弟子们吩咐道。 青苗拉住了秀秀与珠儿的手, 秀秀拉着狗剩, 一众师弟师妹们跟在苏午与师父的身后。 哒哒,哒哒…… 两匹大牲口的蹄子落在土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此间也仅有这点声响。 苏午提着灯笼,映照着四下的光景。 他前面不远处就有一户人家的门楼, 但那门楼前也长满了齐腰深的荒草,荒草半遮着门楼,叫人看不清那畔的真切情景。 “这是进了荒村了……” 苏午低声与师父说着话。 “小心些。 进了诡关,只能设法闯过去。 所以,遇着了事也别太害怕。”师父叮嘱着苏午, 转而拿出大徒弟送给他的铜烟斗,塞上烟叶点烟了,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眯着眼扫视四周。 他把缰绳递给了珠儿,转身从排子车上取下月牙方便铲, 见到他的动作, 弟子们也一阵紧张,唰唰唰地各自抽出了兵刃。 亮晃晃的刀剑被灯笼火把光芒反射得各处都是,却更显得这个只有十几座屋院的荒村影影绰绰。 “那边是不是站着一个人?” 师父一手提着月牙方便铲, 一手指向方才苏午看过的门楼,他查探过四周,发现只有这座屋院修了院墙,便动了占据这座屋院来作休整的想法。 只是一眼扫过那门楼, 却仿佛看到门楼阴暗处,竟似站着一个人一样! 苏午的目力比师父更强, 在此间的黑暗里,他反而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目光扫过师父所指的门楼, 便看到,那阴暗处确实站着一个‘人’。 也不能说是人, 那道身影,面目青白,隐约泛黑, 张着眼睛, 暗黄色的眼眶直勾勾盯着苏午这边,随着众人微微动作,它的眼珠还会跟着转动! 会动的尸体! 僵尸?! 看到那身影之后,苏午心里瞬间有了猜测。 他回应着师父的问话, 沉声道:“那边确实有个人影。 但不知道是不是人……” “废话! 夜入荒村,见着人也不能当人来看!”师父咧嘴斥了苏午一句,扭脸见大弟子面无惧色,便低声道,“咱爷俩过去看看。” “好。”苏午跟着点头。 他扫视四周, 只看到了那门楼下有一具尸体, 未见其他地方有甚么异常。 师父转回身,从珠儿手里拿走灯笼, 揭开灯罩, 端着那燃火的铁碗,往地上一放, 又揪来些野草柴棍,堆在四周, 铁碗里的火瞬间舔舐上这些干柴,轰地一下就燃起好大一团篝火! 烈烈火光在幽夜里燃烧起来,暖烘烘地散发着光热, 聚在篝火前的弟子们顿时又多了几分安全感! “不停往里添柴, 莫要让火熄灭了!”师父嘱咐着一众师弟师妹,捡起铁碗,重新放回灯罩里,递给珠儿,又道,“扯些破布浸油做些火把来, 人手一个!” 他嘱咐过弟子们, 再不停留,与苏午一齐走向那栋门楼, 明明身后火光熊熊, 可门楼也未被照亮, 那处角落里依旧昏暗得很,只依稀看见个人影。 待二人走近了, 苏午拿灯笼一照—— 就照出个青白脸,昏黄眼睛,不似活人的人,那人张开嘴,露出一嘴沾着涎水的獠牙,嘶嚎着朝李岳山师徒扑了过来! “好僵尸!” 李岳山怒骂一声,手里的月牙铲嗡地一下横起来, 一铲子抵上僵尸的喉咙! 这迅猛地一记直铲, 换做平常人, 早被铲掉了脑袋, 可僵尸脖颈直被斩断小半,大半仍连着头颅,奋力伸直双臂,遍布漆黑指甲的手爪攥出了连接月牙铲的木杆,竟欲要将之直接扭断—— “嘿——” 师父浑身发劲, 旁边的苏午却比他更快了一步, 一抹雪亮刀光闪过, 那僵尸的脑袋就似一个西瓜般被竖着切成两半! 污臭的黑血洒落两人的兵刃, 在师父注意不到的兵器刃面上,一个个细密银亮的密咒真文亮起,将那些污血徐徐吸收。 僵尸脑袋被劈成两半,顿时仰面扑倒, 再不复方才凶狂! “呜——” 一缕黑气从那尸的脖颈里冲出, 直飘向远方, 却在这时,李岳山捡起苏午刚才放在地上的灯笼,揭开灯罩,托起铁碗,对着那股欲要飘远的黑气——他手指在铁碗里的火焰上微微一弹, 一道火舌倏忽直去, 直接盘绕上那股黑气,在半空中就将之滋滋啦啦地烧作虚无! 做完这些, 师父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把灯笼罩好,递给了苏午, 拍着大弟子的肩膀道:“狗崽子反应挺快,力气也大! 幸好一刀劈了这僵尸, 不然师父的兵器岂不是要遭殃?” “记住了, 再看见这种东西, 直接砍它脑壳,脑袋掉了,就会有一股尸气从它脖颈里喷出来,用火一烧,它就彻底嗝屁,再难兴风作浪了!” 李岳山向大弟子传授着经验。 苏午则想起了另外的问题:“尸气? 这是赶尸匠赶的尸吗? 那伙赶尸匠要去火巡铺——去火巡铺,需要经过鹧鸪岭? 他们也……” 师父蹲下身去查看那具无头尸体, 看到了尸体的双臂上,另外裹着一双长到肩膀,针脚细密的‘袖套’。 袖套上可见有一些镇墓兽之类的图案, 中间绣着几个字‘长福义庄’。 “要去火巡铺,是必须得经过鹧鸪岭。 看来他们也遇着了这道诡关, 没过得去——过得去顶多丢下几具尸体,不至于把沾了尸体的僵尸留下……”李岳山摇着头,脸色越发凝重起来,“看来这次的诡关,不好应付。” “诡关,究竟是什么?” “有些厉诡,四处游荡。 偶然游荡到那些气脉交结之地,于是就像入网之鱼一样,被困在其中。 积年累月下, 它们自身渐渐与气脉相连, 能使天象变化。 这时候,有人在路上走着,偶然间可能与它们气脉相连, 或是途径气脉交接之地。 这便是诡关。 渡过诡关,能打开盘结的气脉,会有所获益。 但不能渡过诡关, 便只有死了。”李岳山沉声道。 诡关, 看来是厉诡与天地共同设下的关卡! 那伙要去火巡铺的长福义庄赶尸匠,已经折在了这道诡关中, 须知, 那些赶尸匠受厉诡侵染,是另一种形式的驭诡者, 他们都没能过去, 多数还是平常人的阴喜脉灶班子,想过这道诡关,只怕更加困难——赶尸匠既死,他们容纳的厉诡必然复苏,说不得也徘徊在这荒村里, 成为诡关的一部分! “走, 先推门进去看看。” 师父似乎与苏午想到了一处去, 他扭头看着其他弟子围着护命火,制作火把,内心有些无奈。 自家的护命火也未碰过几只大诡, 却还不算强。 不知能护持弟子们到何种程度? 这种话,却不能说出口,免得弟子们更加惊惶。 李岳山站起身,朝苏午点点头,而后一手推开了那两扇黑漆木门。 哐当! 木门应声而开, 师父当先跨过门槛。 苏午提着灯笼紧跟着照亮了周围, 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门楼过道而已,过道里还堆着些柴草。 沿着过道走出去, 一阵咿咿呀呀哀哀切切的女声就传进了师徒二人耳朵里:“一点一更正好眠,忽闻黄犬叫声喧, 叫得奴家伤情,叫得奴家相思, 夜冷也思情…… 二更二点正好眠,寒虫叫了二更天, 叫得奴家伤心,叫得奴家痛心, 伤心痛心越叫越伤心……” 随着声音传入耳里, 二人看到, 堂屋里,窗纸映出一个女人的剪影。 ‘她’背对着二师徒,怀里不知抱着什么,正拿针线细细地缝着。 似乎是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 这个女人的脑袋缓缓转过来。 从身前转到了身后。 朦胧的五官映在窗纸上, 让师徒俩仿佛看到一张泪水涟涟的脸。 “三更三点正好眠,三更孤雁叫了三更天, 孤雁我的哥,你在那厢叫,我在这厢叫, 叫得奴家伤心,叫得奴家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