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06

    等威尔带着沢田纲吉离开后，玛丽安娜立刻感觉到Reborn气势的改变。他穿着早上被绑过来时候的那身西服，后腰和下摆已经有些褶皱，挺直的身姿却绝不是闲散了几百年的人该有的样子。虽然每次官方场合见到他的时候Reborn都留给人以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背影，像是完成任务一般去巡视而已。

    直到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接近，玛丽安娜能够直视着他的眼睛——她想这个拥有矿石般冰冷锋利眼睛的主人，一定是个难以招架的对手。

    她找了个对方也许会喜欢的话题，说道：“他很喜欢你。”

    男人反问道：“他不喜欢你？”

    玛丽安娜曾经思考过，如果普通人类的大脑和精神体能经受住这样长久年岁的洗礼，必然是有过人之处。当时间对他失去了意义，那未来的每一天都是无尽的混沌。

    虽然Reborn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他是彩虹之子。不过在这样没有目的、在没有尽头的道路上行走，无论是谁，总有想要追寻的东西——否则没有一种生物能够在不迷失自我的情况下活这么久。

    何况眼前这人的眼睛所折射出铁灰色光芒太过冷冽，明亮清透没有丝毫迷茫——甚至因为某种新鲜滋生的东西而显得锋芒过盛。

    ——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玛丽安娜接着话往下说：“不必去问他，问题是在我。因为不愿意被雌性荷尔蒙影响判断力，我才会申请进行全身义体化改造。”玛丽安娜与Reborn隔着餐桌面对面坐下：“你认为做出这个决定的我，会主动靠近幼崽，并且发展出令人失去理智的……”

    这位女性似乎很抗拒与他人产生情感关联，Reborn替她说道：“亲情？”

    “我很不喜欢这个词汇所表达的含义。”

    “我很不喜欢被当做棋子。”

    “事发突然，还请见谅。但我希望十三世能在病床上结束生命。恕我直言，她所奉行的法案不再适合彭格列在联邦中的长远发展。彭格列的未来是不会——”

    “我对你的政见没有兴趣。”男人摆弄着手里的纸团，打断即将到来的长篇大论，同时提出要求：

    “第一，无论你打算如何如何如何，记清楚，你是彭格列的雷之守护者；第二，我要见十三世；第三，解释你克隆沢田纲吉的原因。”男人调整坐姿，看向玛丽安娜诧异的脸：“如果你能听明白我所提出的条件并且做出满意的答复，我不会干涉你的政变，甚至不会计较这次的绑架。”

    预想中需要背诵论文来说服对方，雷守甚至准备了好几天答辩，结果没想到Reborn根本不在乎她和她们的政变：“你……没有异议？”

    “蠢货一个，”黑发的男人看着对方脸上迷茫、不知所谓的表情好像和某人重合，于是胸口翻涌起一口陈年淤血：“你们做守护者的历史都学黑洞里了？我什么时候干涉过你们这些搞政变的，嗯？你自己翻翻史书，我管过吗？”

    被称作“史上头号魔鬼家庭教师”的男人嘴里蹦出灵魂三连问，玛丽安娜相信自己已经完全理解了Reborn的意思：他不会干涉一切以效忠彭格列为目的的行动。

    “明白，我明白。”冷着脸咄咄逼人的俊美男人实在是让人心悸，玛丽安娜不得不承认在这次交涉中，她和Reborn的威胁与被威胁关系已经完全调换了位置。为了争取Reborn到的配合，她不得不答应了对方提出的所有要求。

    “我热爱这颗星球，热爱我的家族。我是彭格列的雷之守护者，您是彭格列的门外顾问，我们的目标自然不谋而合；与十三世的会面会在他苏醒后为您安排。至于，嗯，试验体03——根据大量精密计算和数据模拟的结果显示，如果要保证彭格列在86年后到来的黑洞冲击以前，铺垫足够庞大的军力和科技发展潜能，我们需要殖民一些别的小型舰队。但是要做到这点，我们需要巨大的科研成果突破。这要求高纯度大空火炎拥有者的实验数据。十世的时代彭格列拥有两位大空后补，而沢田纲吉的觉醒特殊在……”

    “别背了，说重点。”

    玛丽安娜的人造口腔内第一次因为神经紧张而分泌出唾液，她几乎是机械的说道：“彭格列的下任首领，必须是彩虹之子和大空之子结合的后代。”

    听她说完，眼前的男子意外的没有任何过激反应。

    Reborn看过沢田纲吉的医疗数据，包括所有基因cao作的内容——试验体03的完成度和精密度都非常高，可以人为干调整性别；没有任何义体化，也没有记忆cao作记录。除去增强学习能力和常识、基础词汇的植入，还有容量异常发达的海马体，可以说是自然程度异常高级别的克隆体。到目前为止03还没有分化性别，这也是为何Reborn第一次见到他时的违和感所在——如果雷守只是需要某个试验体作为工具，那为什么会有如此精密细致的调试。

    ——简直就像是为了让沢田纲吉的重生所准备的容器一样。

    略微思索后，他问：“是因为继承者的事情，你担心我会反抗，所以才玩绑架？哼——”听到让玛丽安娜羞于启齿的条件，男人冷笑了一下：“我来替你说实话。如果我不配合，你们最坏的打算是想给我用药的吧？这个房间里有很多被掩饰起来的医用气体释放口。”

    男人说话的途中突然发难，几乎是瞬间移动到玛丽安娜身后。他手里的利刃已经抵在人造义体最为脆弱的左耳后方，不知何时发动的火炎兵器闪耀着纯度极高的黄色火炎——只要从耳后向上斜着刺进去，接着轻轻搅动一下，这个军用级别的电子脑就会被完全破坏。

    “最后一次机会。说吧，为什么一定要用你们最为不耻的方式来制造这个继承者？”西装革履的黑发男人在玛丽安娜耳边柔声询问，另一只手死死钳制住她的雷之守护者戒指：“要得到我DNA的渠道还有很多，你偏偏选择下下策的原因是什么？”

    人造皮肤被火炎侵蚀，虚假的痛觉却能在虚假的大脑中产生出真实存在的恐惧感。无法发动武器反击的玛丽安娜后悔没能好好学习历史，本不该来招惹这个可怕的男人，同时又在招惹了之后不乖乖地说实话。

    她叹气道：“我虽不赞成十三世的政治决策和某些偏见，但有一点我是赞同的——血脉相连的爱情和亲情才能培育出最完美的后代。如果我的计划顺利，最坏结果哪怕会被两位传奇杀了泄愤，我依旧认为你和十世一定会倾尽全力爱护这个孩子，并将其培养成最优秀的继承人。”

    精明的眼睛眨了眨，Reborn承认她没有说错，于是把武器收回戒指里。他一边整理被弄乱的领带和袖口，问道：“既然下药不是你的第一选择，那是什么原因给了你能够说服我的幻觉。就凭你差劲的口才？”

    摸着自己被破坏的人造皮肤，玛丽安娜可不想和能轻松挟持自己的家伙再起冲突。她答道：“我曾在报告里见过张奇怪的戒指设计图，因为年代久远而且太过残破就没在意；十几年前无意中看见您佩戴的火炎武器戒指时便对上了号，因此靠这个赌了一把。”

    Reborn注视着左手上的彭格列指环。

    象征着晴属性火炎的黄色晶体中有一个蜷缩成圆形的变色龙浮雕，包裹晶体的戒托雕刻着圈象征彭格列十世的罗马数字——这是传说由十世秘密铸造的彭格列指环，最后由他的妻子转交到自己手上。

    回忆起年代久远的过往，被人利用的厌恶感转移到现下需要处理的问题上。

    他靠在料理台上点烟，对雷守说道：“如果你的目的是创造后代，应该直接来问我。‘克隆可以干预DNA提供者原有性别’——这个技术问世的那天，我可是幻想过要一个孩子的——”烟雾从他的两片薄唇中吐出，语气听上去有点不爽：“还有，既然你们想要的是我和他的孩子，那这个没发育完全的小屁孩儿是怎么回事？”

    雷守憋了一口气，觉得在这样的大人物面前提起失败经历非常丢脸：“原本我们打算在她下周外出就餐时袭击，结果昨天她执意要求提前去——克里西亚很喜欢吃那家餐厅的彗星烤鱿鱼——因此计划不得不全部提前。”

    等了半晌，玛丽安娜才听到对方做出回应：“彭格列真是代代出怪胎。”

    他将烟掐灭，告诉雷守：“既然是这样，那我会先过问他的意见。明天一早送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