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浮光
2.浮光
拍摄没几天就顺利结束了,摄影师为感谢上次棠臻与祁奥的搭救,当晚特别阔气的承下杀青宴。大家收拾好东西乐呵呵地随他去,本以为是在附近哪个海鲜馆子,然而摄影师却把他们带到了度假酒店的私家海滩。 酒店离取景地不远,环境却大相径庭。宣传片的海岸画面中尽是游人如织的热闹景象与清澈海水,但在镜头背后却是随处可见的沙滩垃圾与日渐污浊的泡沫。 而私家海滩限制多,养护勤,高壮的椰树散布在洁白沙岸上,连缀成片的树荫取代了遮阳棚的存在。 天际飘来的大片阴云过早驱散了明丽日光,客人们在薄暗天色中漫步走回酒店,有的被掩映在后花园与沙滩之间的暖黄光源吸引,钻进了造型特异的玻璃房。 “挺行啊老余,听说这儿的餐厅不对外开放,只有酒店高级套房的客人才能来用餐,你为了请客特意开了间房?”导演随意打量着餐厅环境,他不是没去过高档餐厅的人,不像同组的后辈在拿着手机拍个不停。 度假酒店隶属达奂集团,旗下所有餐厅的蔬菜rou类,都是由集团开设在偏远地区的无污染农场种植养殖;海鲜则触及白令海、布列塔尼等名贵海味的原产地。来自全球天南海北的食材每日刚被采收、宰杀就由集团物流空运到下属餐厅中,便捷完整的供应链保证了菜品一流的新鲜口感。当然,也与寻常价位拉开极大差距。 剧组人分了两桌,棠臻与祁奥自然是被摄影师安排坐在他的两侧。“那血本我可下不起。今天大家都是沾了小祁的光啊,他认识酒店的人,给咱开了绿色通道。” 摄影师揽着祁奥的肩膀,导演有些锐利的视线扫过来,祁奥环视众人,从容一笑:“我们俱乐部和酒店有合作关系,住客想潜水都是安排到我们那去,所以就和这边比较熟。” 吃饭时摄影师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海中遇险”时刻,其实还不到生死存亡的时候,却被他渲染得悲壮不已。 大家半信半疑地听着,看向棠臻与祁奥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敬佩。尤其是制片人,他像煞有介事地要给棠臻和祁奥敬酒,说是为他们临危不惧、舍己救人的精神而感动。其实他心里可有点后怕,任谁在拍摄中出了一点事故,他的事业就要和项目一起黄了。 棠臻端起果汁半躬身推让着,直说只是做了力所能及之事,远没有摄影师说得那么夸张。 她侧目看了祁奥一眼,他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一副不予置评的局外人模样。 在座基本都是年轻人,这次不长的拍摄时间相处都很愉快,作为散伙的宴席大家有些依依不舍,但随着桌上酒瓶数量的增加,那些离别的愁绪也都被酒精冲散了。 棠臻最终还是没躲过去,喝下一杯精酿后借着小解的由头离开了劝酒现场。 餐厅的卫生间管道故障暂停使用,棠臻在后厨的指引下走入了酒店后花园。小道两旁的绿地上摆着琳琅多彩的装饰灯,四下却不见一个人影,安静得只有海风呼呼过耳。 找不到指路牌,棠臻只好沿着小道,七弯八拐的就快失去方向。茫然中她看见一条树篱围起的长廊,虽然廊内光线微弱,但尽头处灯火通明并与建筑相连,于是她快速穿过长廊,果然见到了洗手间的标牌。 这座小楼也听不见人声,棠臻用完卫生间没有久留,出来时望到沙滩就在建筑侧向。她思虑了一下,认为从这回去应该更近,就没有踏上原路。 内院小径没走多久,前方传来一阵阵掌声。棠臻循声而去,酒店后场的休闲区内座无虚席,开放式的空间中灯光全暗,几束聚光照向舞台上的表演,气氛就像观众不敢发出的声音,肃静又紧张。 对魔术兴致缺缺的棠臻没有驻足观看,她放轻步子慢慢走过,一座小桥横在人工湖泊上,隐约可见对岸树丛后的沙滩。 桥不长,是仿古的木质结构;湖泊也不大,连着一片矮房的边缘。不知哪儿引来的水源从假山中汩汩泻出,流水在层叠的山石间蹦跳,似飞瀑腾起迷雾,清润气息冲淡了湿咸海风。 棠臻忍不住逗留了一会儿。她靠在桥栏上,看着桥底的光柱在湖面起伏跃波,休闲区观众的欢声时远时近,而她独享着此份幽静。 正要收回观赏的目光时,棠臻发现光柱似乎受到了干扰。她倾身更仔细地盯着那些闪光的涟漪,原来固定的形状像被什么分散了,但不过须臾又恢复原样,接着这种干扰转移到另一片光波,很快又彻底得无影无踪。 手机铃声叫醒了专注探究水面的棠臻。她划开接听转身踱到另一边桥栏,爱人的声音通过电磁波传递到耳边,脑海中同步想象着电话那端他的模样,棠臻眉眼弯弯的柔声回应,仿佛裴临就在身旁。 休闲区那边响起了沉闷而杂乱的音效,棠臻挂断电话继续过桥,那声音也渐次升高变得尖锐短促。桥下和草地的射灯突然开始闪烁,明明灭灭的环境令棠臻迟疑着停下步伐,随着一波稳定却刺耳的噪声,周边灯光尽数熄灭。 棠臻捂住耳朵,眼睛在适应当前的黑暗后很快捕捉到了新的光源。她转向水面,果然看到几点幽蓝的光芒在浮动——噪音还在加强——蓝点围成圆圈,棠臻拧眉眨眼,轻微的眩晕让她看不清那些光点处于水下还是湖面。光圈越来越显著,直至rou眼能清楚地看到,那团蓝光悬浮到了水面之上。 它向圆心聚合着又飞散,像一朵绽开在半空的矢车菊,每一次凋零都让下一次凝聚升得更高,蓝得更烈。 蓝光下有着凝胶似的灰白色躯体,棠臻不顾时高时低的噪音想拍下这一幕,然而一声尖刺的鸣音炸响,眼前的浮光倏地消失,霎时间四野的照明都恢复如常,休闲区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棠臻探身搜寻着湖面,什么也没有,就连最初引起她注意的干扰都不再出现。 这一切她都看得分明不会有假,但若都是真实存在,又会是什么呢? 上唇感到些许异样,棠臻伸手一摸,指腹染上血色。 她昂起头试图让鼻血回流,脑中的疑问更像缠结的丝线,理不出头绪。 回到餐厅时剧组都散得差不多了。摄影师结完账发现打了对折,以为碰上什么活动就没多问。制片人还在拉着祁奥碰杯,劝他给个机会。 棠臻虽然不是宣传片的原始成员,但听化妆师提过,当初制片人一见到俱乐部安排的潜水教练,就说他更适合当男主演,是祁奥百般推辞制片人才作罢。 之后制片人时不时就向祁奥透露,如果他愿意涉足影视业,可以安排他到某某公司,不必试镜马上就能有戏拍。 祁奥的外形,实在太惹眼。经常有小姑娘举着手机对他闪光,但他本人似乎对外貌光环早就习以为常,举手投足都不被他人注目而影响,更是多次向制片人明示他对成为公众人物毫无兴趣。 “年轻人,太天真!就你现在干的这个,整天日晒水浸的,咱不说收入了,以后年纪大了对身体也不好吧?你要是愿意签约,凭你的颜值水平,再加上公司的包装,哪怕不成顶流也得是一线预备!你知道现在一个当红艺人能顶一个上市公司吗?你有优越的外貌资本,就该好好利用生财。兴趣这些玩意儿,那都是到了该养老再说的!” 制片人来来回回就这几句,祁奥静静听着,嘴角上翘的弧线越来越高,但那笑意半点没进眼里。 “我喜欢现在的工作,千金难买我高兴。”他说得不咸不淡,那双深邃的眼睛流露出若有若无的傲慢,本决意拿下他的制片人,忽然就说不出什么了。 得,白费一通口舌。制片人闷完最后一口酒,抓起桌上的手机烟盒悻悻离去。 出了餐厅又漫步一段沙滩才到马路边,棠臻挥着手和不同方向离开的前同事告别,她走到一盏灯下,转身才发现几步之遥的祁奥。 “需要送你么?” 风吹来轻声的问句,棠臻看向直视自己的人,笑着摇头。 “谢谢不用。裴临马上就到。”祁奥了然点头,但并没有道别。 滨海大道的人来车往输送着夜的繁华,城市的夜空也因此而难觅星光。他们的影子长过街灯投下的光域,漆黑的海在不远处无声翻涌,拍打着停岸的帆船又回落归去。 那道两人都熟悉的身影穿过车流而来,棠臻走向他,裴临停下车,将身上的开衫脱下披到她肩上。 在凉风中吹了许久的双臂瞬间被暖意包裹,棠臻穿好衣服坐上后座,裴临向祁奥打了个招呼。 “上班开飞机,下班骑单车。反差挺大啊!” 祁奥插兜站到他们身前,看着紧靠在一起的两人,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冷了。 “低碳出行,从我做起。” 裴临微笑应他,闻到祁奥周身的些许酒气,叫他早点回去休息。 棠臻偏过头朝他挥挥手,眸光亮似一眼清泉。“再见啦。” 祁奥抬起手微晃两下,驻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 下次再见,依然会是出双入对的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