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遮天蔽日的云

    夏末的高温还在无休无止地炙烤着这座小城，杜若扯了扯帽檐，加快步子往公告栏跑去。

    市重点高中今日放榜了，同时公布的还有分班结果。虽然知道以自己的中考成绩必然不会落榜，但还是急于知道有没有分到表姐之前所在的班级，杜若在人群后面频频跳起，无奈还是只能看到前方男生的脖子。

    好热啊，尽管戴着帽檐巨大的遮阳帽，她的脸颊还是开始烧痛起来。恰好此时似乎飘来了一朵云，遮住阳光，将她置于一片阴凉里。她拍了拍晒红的脸，往后踱了两步然后奋力一跳，随着身后一声呻吟，脑袋撞在某种硬物上。

    “对不起对不起！”她捂着脑袋慌忙回过头，看到头顶上方的一口白牙，不对，是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她把视线往上挪去，对上一双笑眼。阳光把男生的头发染出一圈柔和的棕色，在她身上投出一片阴影。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身后高个子的男生捂着下颌，脸上挂着有些戏谑又有些无奈的笑，“我帮你看。”他对着公告栏挑了挑眉。

    “杜若，”她盯着男生发红的下巴咬了下嘴唇，“山中人兮芳杜若的‘杜若’。”说完又为这个画蛇添足且生涩拗口的解释兀自脸红了一下。

    所幸男生对此不予置评，探出头看着公示榜，说道：“一眼就看到你名字了，头名进了林老师的重点班。"说完低下头对她眯着眼笑，眉眼弯弯，似乎没有对眼前这个小个子女生”人不可貌相“的惊讶，”我们一个班。“

    太好了！进了林老师的班级！

    ”谢谢！“她眉开眼笑，”请问，同学你……“

    ”樊朔。“男生还是笑，两排白牙被身上的白色T恤映得刺眼，”朔气传金柝的‘朔’。”

    听出来樊朔在有意模仿她，她气急败坏地抬头：”我是想问你有多高啦！“

    ”192。“樊朔答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扫了一遍公示榜，笑容黯然了几分，”走了，杜若同学，新学期见！“   说罢向停在旁边的山地车走去，车龙头上挂着一个篮球，一看就是这位192男高的标配。

    ”新学期见……“樊朔一走，阳光又肆无忌惮地倾泻而下，她扯住帽子正要朝街对面的店铺飞奔过去，听到一声急刹。

    她吓了一跳，赶忙收住脚步，耳边又传来男生的笑：“杜若同学，你今天是认准了要跟我同归于尽吗？”

    她抬头再次对上樊朔微笑的眉眼，“对不起对不起！”   这人怎么坐在自行车上还那么高啊……平视刚好能看到他微微发红的下巴，她担忧道：“你的下巴还好吗？”

    “还好，不痛了，”他说着，伸手把她的帽檐往上拉了一下，露出了她的脸，“戴那么大的帽子很遮挡视线的，过马路不安全。”

    “会紫外线过敏啦！”她把帽檐压回来，被骄阳烤得格外烦躁，“再见，樊朔同学！”   说罢就要往街对面走，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捞回来：“小心”！身后的汽车擦着她的裙角疾驰而过。

    “对不起对不起！”她又被吓一跳，惊魂未定地望着樊朔近在咫尺的脸。这张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微笑之外的神情，说不清是气恼还是担忧：“真的很危险欸。”

    “对不起……”   她低声道歉。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听到她的道歉，樊朔的笑容回到脸上，“我送你过马路。”说着从自行车上下来，   与她并肩向街对面走过去。

    似乎是察觉到身旁女孩的视线，他低头问：“过马路不看路是在看什么？”

    被抓了现行的杜若“对不起”再次脱口而出，察觉不对忽而羞愤地住了口，嗫嚅道：“真的好高啊……”

    樊朔没有接话，她听到头顶上方的他轻轻地笑了。

    “你在这里等车吗？”   樊朔从商店买了两瓶水，把其中一瓶拧开递给她。

    “谢谢，嗯，是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笑意盈盈似乎对她在这里挡着门面全无意见的商店收银员。

    “下次打遮阳伞吧。”樊朔把水放自行车上，回头冲她笑：”眼睛很好看应该露出来，看路。“

    白色T恤和自行车远去，一阵突如其来的清风搅动了燥热的空气，那些被阳光晒得蔫巴的绿色植物突然有了生机，树影摇曳，树叶私语。杜若握了握手里的水，觉得脸颊的燥热和刺痛也在风中消散了几分。

    樊朔。

    那时的她当然不会想到这个爱笑又温和的男生会在她的世界里呼风唤雨那么多年，多年后的她总是频频回想这个初见，总是不由自主地将眼前的男人贴上那时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