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一七七 曾经的背叛
没有在路上出事，不得不说很是幸运，奶奶抱着脸色发白的黄小贝一个劲儿安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小柴见这家人的混乱解决得差不多，自己终于可以说话了，便清了清嗓子严肃认真地道：“那啥，大叔，地址我已经记下来了，你们忙着，我先走一步。 “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应该就会有人把药品送上门。” 说着他看向一大家子人，扰扰头，“还有，大叔伤得不轻，而且身体很虚，这回虽然救了回来，但需要静养半个月，在此期间最好是注意一下营养。 “如果有可能，我们也会尽量送一点营养品过来。” 言罢，他向众人敬了个标准而有力的礼，就打算转身离开。 众人当然不能就这样放他走，若非对方相救，黄奇林已经横死街头，对方不仅仗义出手还把黄奇林送了回来，这是莫大恩德。 刚刚众人因为黄小岿带来的混乱，以及对莫小贝、朱灵珊境遇的忧心，无暇顾及旁的，现在注意到了他，自然是一起招待、挽留。 倒水的倒水，问候的问候，感谢的感谢。 小柴其实没打算现在就离开，他此行还有任务没完成，说自己要走不过是提醒大伙儿有他这么个人在，吸引众人注意力，方便自己执行接下来的任务： 动员对方加入抵抗军组织。 时间紧迫，他实在无法等太久。 “小老弟，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做好事不图回报，但救命之恩比天还大，我们无论如何都要表示一下，不知今天给多少药钱合适？” 黄奇林率先进入正题，他觉得小柴出声说话就是提醒他这件事，所以他很配合，而且言语妥当，给足了对方台阶。 小柴听到这个便有些头大。 想当初，他跟李兴盛等人一起攻打仙和物流公司，结果不幸战败，自己跟李兴盛都受了重伤，而李兴盛把最后一管救命药剂让了他，若非赵宁等人到的及时便会没命。 亲眼见证过方墨渊堪称神迹般的“医术”与丹药，那时候他觉得帮助别人、救治别人，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也曾幻想自己将来如果能成为那样的英雄，该是多么光荣。 如今他真正成为助人者了，才发现哪怕是无私救人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很多时候甚至让人不胜其烦。 只因魔鬼城、北大陆已经太久没有好人，大家早就不再相信好人的存在，一如这个世界太久没有民.主平等，以至于大家都不相信历史中曾有过充满公平正义的时刻。 小柴没办法，只得再三向黄奇林一家人强调：“真不用给钱，我们不是为了你们的钱财救你，再说你们也拿不出多少钱，何必呢？” 黄奇林听到这话不禁眸底黯然，他觉得对方这是在表示他们给的钱不能太少，否则配不上这个救命之恩，怎么说也得有多少拿出多少。 “小老弟，我们的确是家境贫寒，生活在这个世道，普通人连权贵家养的狗都不如，着实没有什么积蓄......这样，我们尽力而为如何？” 说着，他就要起身去拿钱，屁股刚离座，他又很不好意思很为难地看向小柴，“小老弟，你看，你们已经治好了我，这后续的药品应该是不需要了，能不能免掉？” 小柴嘴上说会无偿给药品，但在黄奇林看来这当然不可能是免费的，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呢，不过是捆绑销售罢了。 黄奇林自忖付不起这个钱，也不太需要这些药物，所以尝试着祈求小柴免掉这部分商品——他怎么都不能把钱全掏出来，好歹得给家里留些饭钱吧？ 外面这大仗一打，鬼知道明天的物价会是什么样子，到时候一大家子还活不活了？ 小柴到底是年轻人，一再被人无视自己真诚的表达，被自己救了的人把自己误解为妖魔鬼怪，火气终于上来了，他感觉自己跟纠察队、抵抗军都受到了侮辱。 于是他肃然正色，以前所未有的庄重态度、严厉口吻，语气很重地一字字道： “大叔，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商业金钱社会，一切都是生意，绝不会有人甘愿做善事，免费的午餐往往意味着更贵的价格。 “但是我今天要告诉大家，我们抵抗军、纠察队，跟天蚁集团不一样，跟满世道的权贵也不一样！ “我们为文明未来而奔走，为生活在文明社会的每个个体而工作，为所有人类的生死命运而战斗！ “我们抛头颅洒热血，与这个世界上最强大最凶恶最歹毒的存在以命相搏，求的，是建立一个真正民.主、公正、平等的世界！ “我们要这么做，不是因为那样的世界听起来是道貌岸然的理想之光，说出来是人人羡慕渴望的乌托邦，而是因为唯有如此，人类大众创造的文明世界才能延续发展！ “是若不如此，我们的世界就会变成妖魔地狱，社会就将走向彻彻底底的毁灭，人类将不复存在于这颗星球上！我会死，你们会死，所有人最终都会死！” 说到这，小柴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众人，“我这样说，大家能理解吗？” 黄奇林也好，黄小贝也罢，包括刚刚回过神来的黄小岿，满屋子的人都因为小柴这番话而嗔目结舌、呆愣当场，现场一时静谧非常、落针可闻。 忽的，黄奇林苍凉悲哀的苦笑声打破了这种安静，他第一次正视小柴的双眼，用饱经沧桑与生活苦痛的声音道： “小老弟，我明白了，原来你也是个被上层野心家迷惑了的人。你到底是年轻啊，这才会轻易被人洗脑，甘愿为了那些假大空的东西奉献自己。 “你以为你是在为大义而奋战，在为人类而拼搏，在为文明而流血，但实际上，你只不过是被上层野心家利用了，充当了他们谋私利的爪牙。 “怪不得今晚魔鬼城会乱成这样，会有这么大的战事，原来是你们背后的人有大行动。这就是了，今夜之后，魔鬼城会多出一个势力，或许会换一换天。 “但孩子，你要明白，那些都跟你没关系，你只是高楼大厦的一块砖、精密仪器的一颗螺丝，亦或者是，被埋葬在地下的一具无人问津、无人记得的枯骨。 “而那些野心家与权贵的利益王国，会建立在你们的尸骨之上，他们会践踏你们的理想，抹黑你们的付出，无视你们的牺牲，背叛你们的血泪，并像对待牲口一样对待你们的子孙。 “这......这就是现实世界啊！” 言及此处，黄奇林已是老泪纵横、浑身颤抖。 他脸上的悲伤、痛苦与绝望是如此浓厚，以至于连小柴都受到了触动，感到了震撼，一种再清晰不过的沉重气息扑面而来，冲击得小柴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而小柴毕竟是经历过血火洗礼的人，意志坚定，他默然片刻后缓缓开口：“大叔怎么会这么想？难道您曾经......” 黄奇林惨然一笑：“不错，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就是因为我们曾经遭受过背叛——那是刻骨铭心的痛。 “黄昏之战时，权贵们就曾许诺过给我们一个美好世界、光明未来，我为此还上过战场流过血差点死掉； “黄昏之战后，他们说重建繁荣需要时间，让我们为了大局再忍忍，舍小家为大家，咬紧牙关渡过时艰，共创美好未来...... “这一忍，就是二三十年！后来我们终于发现，这种忍受原来是没有尽头的，因为那些权贵根本就没打算兑现他们的诺言！ “我们所有人，包括那些牺牲的人，都被欺骗，被利用了！” 说到最后，黄奇林的嗓音已是带着哭腔。 他很委屈，但他的委屈无处诉说，无人在意；他想要一个公道，但北大陆从来不会给普通人公道。 小柴坚决摇头，并且大声道：“我们跟他们不一样！” “一样，没什么不一样的！”黄奇林打断了他，“你以为我们这些普通人只在黄昏之战时遭受过背叛吗？在此之前，我家的先辈同样经历过这种背叛！ “你要是读过书，知道些历史，就该知道我说得没错。 “孩子，你抬头看看，这魔鬼城、北大陆，哪里还有什么公平正义可言？就连那光影教不也是魔鬼一头？ “屠龙者终会成为恶龙，这就是现实。理想之士热血青年要么成为既得利益者，要么，就成为被既得利益者背叛的对象。除此之外，再无第二种可能！ “孩子，你，你......唉，我是不想你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啊！” 想起历史，小柴欲言又止，脸色数变，最终哑口无言。 古往今来，那些为了美好生活、光明世界等人类大义，而甘愿埋骨沙场的千千万万普通人，哪一回不是遭受了权贵的背叛？ 被背叛的人，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更何况还是被背叛过很多次的人。 尤其是，生活在一个礼崩乐坏，毫无道德感的世界的人。沉浸在黑暗中久了，长时间见不到光明，人们便不会再相信这世上还有光，不会奢望漫漫长夜终会过去。 面对这样一个几近无解的现实问题，小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能怎么应对呢？ 在此之前，他从来都没想过，抵抗军在魔鬼城遇到的革新事业最大阻碍，竟然是历史中的背叛带给人们的互不信任。 对公平正义的不信任。 甚至是避之如蛇蝎。 要怎么去说服一群压根儿不认为这世上有光的人，相信光明一定会到来呢？ 小柴自己甚至都产生了动摇：他们今天的奋战，未来，是不是真的也会遭受背叛？ 这不是他斗志不坚定，而是，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过这个论题。 就在屋中一片愁云惨淡之时，一道浑厚有力、中正温和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背叛的确存在于历史，但与之相对的，光明也曾驱散过黑暗，照亮过万千人家的窗台。 “它们或许短暂，但他们的确存在过，这一点我们都知道。所以，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一直黑暗的，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魔鬼城、北大陆的确妖魔横行，暗淡无光，但这里依然有抵抗军。抵抗军、纠察队的存在，就是光明信仰从不曾销声匿迹，光明世界绝不会消失不见的证明。 “我们我们之所以要革新，就是要众人抱薪，尽全力让光明之火燎原壮大，让光明照耀文明社会的每一寸土地，并努力让它一直亮着，令黑暗在将来永远无法回潮！” 小柴愕然回头。 他看到的，是那个曾经带人神兵天降一般，在他与战友们身受重伤、性命垂危之际，来到厂房让方墨渊当场治好了他们所有伤势的伟岸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