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化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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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 赵景忠携家眷备厚礼造访陈府,名为酬谢,实为笼络人心:他猜测,对方大概率也是位修士,而且境界不低。 否则断不可能弹指一挥,便拔除自己女儿体内剑气。 对于赵景忠的示好,陈衣照单全收:前者又不是什么囊中羞涩的主儿,推脱来推脱去反倒显得他目中无人了。 转眼一月。 陈衣时常与东云月走街串巷,踏青游玩,感悟凡意。 东云月之貌即使处于仙子如云的修仙界,依然当得起一声艳冠绝世,下放到青黄不接的凡人城池就更别提了。 短短一月。 姑苏城内便人尽皆知,城南陈生家有一年轻美妾,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也因此招来不少纨绔地痞觊觎。 东云月倒是乐见其成。 陈衣天天气她,她又没胆跟陈衣甩脸子,正好拿这些不长眼的出出气:纯靠蛮力,只要不打死,就往死里打。 放眼姑苏城里里外外,上到城主亲信,豪绅富商,下至九流三教,街头混混,几乎都被她收拾过,手段残忍。 日子一久,她的凶名甚至盖过了艳名,每每上街,行人无不退避三舍,如见蛇蝎…这日,她又在菜市口闲逛。 不过。 与以往不同的是,今日的东云月,脸上没了高傲,也不再昂首阔步,而是低着头,死死攥着衣领,亦步亦趋。 俏脸醺红如熟果,额头细汗密布,却与炎热的气候无关:谁能想到,她身上那件宽大蓬松的中性长衫下竟然… 空无一物! 陈衣命她出来买吃食,不许穿亵衣,不许扎袍带,还得随机挑选十名幸运路人搭讪,时间不能低于…三分钟! 她觉得自己一定疯了,这般无礼的指令都肯执行。 “千万别起风啊,这长衫,风吹两下就全走光了。” “还有搭讪…” “呜,陈易这个乱臣贼子,如果被那些地痞流氓发现朕如此浪荡,真空出游,一定会扑上来将朕撕碎的吧?” “不行,朕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朕是只属于陈卿一人的禁脔,除非陈卿有令,否则谁都休想占半点便宜!” 念及此。 东云月将长大褂裹的更严实了:经数月改造,如今她已对陈衣以外的所有男性都丧失了兴致,甚至有些反感。 用现代话说,就是得了厌男症。 “老伯,黄瓜多少钱一根?” … 一年后。 姑苏城又来了位修士。 其名蛮灵,未入王朝,乃散修身,当年打入赵景忠之女体内的剑气便是出自此人手笔,此番为收割果实而来。 实际上。 蛮灵的行为在修士的圈子里,并不算稀奇,许多天赋平庸的修士,最后都会回归世俗,娶妻生子,逍遥余生。 蛮灵看上赵景忠的女儿了,他想与赵蝶儿定娃娃亲。 嗯。 他虽然年纪比赵景忠都大一轮,但赵蝶儿是娃娃嘛。 原本事不关己,陈衣自然懒得插手,谁知,十分不巧地赶上东云月外出归来:惊鸿一瞥,蛮灵顿觉惊为天人。 “在下蛮灵,请教姑娘名?”他立马舍弃赵景忠,小跑向东云月:毕竟只有炼气修为,没资格认识神羽女帝。 东云月步履一滞,驻足,冰冷斜睨蛮灵一眼,旋即以平淡目光望着陈衣:她在询问,自己有没有必要搭理他。 如果陈衣要求她与之交流,那么哪怕面前这人,只是一名炼气修士,跟她的身份天差地别,她也会热情以待。 反之则视而不见。 要是陈衣不发话,她就一直站着,等待指令,期间无论蛮灵做什么或者对她做什么,她都不会给予任何回应。 当然。 玩归玩,闹归闹,陈衣的占有欲还是很强的,他可不会把东云月推给其他人:“去做饭,今晚吃番茄牛腩。” 东云月二话不说,径直进府。 蛮灵不悦转过头,看向陈衣:作为方圆百里,唯一一名修士,连姑苏城主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地作揖行礼。 你一个不知哪来的毛头小子,也敢坏我好事? 我看上你娘子,那是你之幸,难道你不该感恩戴德并诚惶诚恐地将娇妻双手奉上?你何德何能独占如此仙子? “我今日心情好,不愿见血,退下!” 蛮灵眸光一厉,竟以剑势压向陈衣:炼气修士的剑势固然远非凡俗能够招架,然而,根本无法撼动陈衣分毫。 “呵。” 反被陈衣一缕清气吹的粉碎,先发难者倒退。 蛮灵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想不到,对方为何能破自己剑势,莫非对方也是修士,且剑道造诣…远胜自己? “阁下…” “三息,不滚,则死!” 不给蛮灵喘息之机,仿佛无上大道般,浩瀚无垠的威压镇于其神:他是剑修,对付他,陈衣都无需解封修为。 “大人手下留情,我立马滚!” 蛮灵毫不犹豫,拔腿就逃,一口气逃出千里,他累倒在一条小溪边,脸上残留着怎么也挥之不去的惶恐惊惧。 陈衣眺望天边,怔怔出神:“修行一道,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既如此,修士化凡,化的究竟是什么…” … 当第一场冬雪,飘零姑苏,银装素裹,年关在即。 除夕夜。 锣鼓喧天,烟花齐放,赵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赵景忠给赵府上下都发了赏钱,奴仆也有,还请了戏班子搭台唱戏,热闹非凡,陈府冷冷清清的,门可罗雀。 陈衣触景生情,给了东云月一耳光,她没啥感触。 修士从不过年。 第二年冬,雪比去年更大了,赵景忠亲自登门,邀请陈衣共赏花火,陈衣婉拒,到底不姓赵,融入不进赵家。 第三年冬,姑苏城没有下雪。 东云月做了一大桌子菜,因为去年陈衣说想过年,她惦记了三百六十五天,这是陈衣穿越后第一次吃年夜饭。 饭桌上。 陈衣给东云月夹了一根青菜,忽然开口: “把御兽环摘了吧。” 东云月抬起头,雪颈上的银铃叮当作响。 她没说话。 “你不想要自由了?” 陈衣手伸向御兽环,可还未等他触碰到,东云月皱着眉,微微往后退了一步,银铃摇晃,再次发出清脆响动。 她不想摘下项圈? 东云月眼中的抵触情绪,浓郁的不用眼睛看,都能感觉出来:“把手缩回去,不然我剁了它,我没开玩笑。” 森然的寒意,逐渐弥漫,房间内的空气,凝结成霜。 陈衣疑惑:上次东云月顶撞自己还是两年前,他开玩笑说要暗中掌控神羽朝,东云月半嗔半怨地啐了她一嘴。 可也只是啐而已。 涉及到她的毕生心血,她都不曾将自己如何,足下自己只是想替她卸去身上枷锁,她居然威胁要剁自己的手? 不会被调傻了吧? 陈衣轻眯着剑眸,发动御兽环,逼东云月噤声,旋即一把抓住项圈另一端的银链,朝自己的座位,猛地一拽。 一个趔趄,东云月顺势趴跪在陈衣脚边,陈衣捏起她冰肌玉骨般的下巴:“我再问你一遍,你要不要自由。” 东云月倔强地盯着陈衣:“我也再说一遍,陈易你给我听好了,你敢摘项圈,我就剁你的手,我说到做到!” “啪!” “你打我?陈易,就因为我不肯摘项圈,你就…” “啪!” “陈易!” “啪!” “接着打,打啊,你要有能耐就把朕活活打死!” “…” 一个接一个耳光,打得东云月眼冒金星:为了不反噬陈衣她拼命压制着修为,结果陈衣每一巴掌都毫不留情。 最后一下。 她脑袋直接重重砸在门上,银链与项圈碰撞所产生的金石撞击声,异常刺耳,在空旷寂静的大厅,绕梁不绝。 东云月脸颊布满鲜红的巴掌印,她痴痴抚摸着,像一个木偶倚靠门楣,狂翻白眼,嘴角淌满涎液,失魂落魄。 没人知道她此刻的心跳究竟有多快。 “去你妈的神羽王朝。” “去你妈的东云帝君。” “人格、尊严、自由…呵,可笑至极。” “侮辱、践踏、圈禁…这才是朕该过的生活!!!” 东云月在心底嘶声竭力呐喊,突然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爬到陈衣身前,俯首将皎额叩于手背之上,朗声呼道: “朕有罪!” 仰面。 她的眼眶泛红,眼里有泪花打转,天见犹怜,丰腴的身段裹在宽大的中性长衫中,反而愈显欲拒还迎之风情: “冒犯爱卿,朕罪该万死!” 婆娑的泪眼,渐摊开红晕的双颊,紧紧并拢的双腿以及瑟瑟发抖的娇躯…眼前女子,竟让陈衣感到于心不忍。 “跪门口去!”他强忍着将东云月搂进怀中,一边疯狂亲吻她的红唇,一边卑微向她道歉的冲动,离席回屋。 哼,算你识相。 东云月以葱指轻轻摁压着红唇,回味着那抹久违的炽热,陈衣片刻的柔情,如何瞒得过她,但她不厌就是了。 她低下头,轻声喃道: “朕,谢卿隆恩。” …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年后,是梅花盛开的季节,陈府对门的姑苏河旁,正好栽着一排梅花树。 陈衣白衣黑裘,迎着风雪,既是赏雪,也是赏花。 静静伫立着,恍若与雪景融为一体。 他看见曾经的自己:朝不保夕的现代穿越者,一千年前剑开天门的剑道魁首,两千年前凶名赫赫的长生妖道… 他不想斩凡。 因为他还欠婵红衣一个承诺,他还欠白狐儿脸一份因果,还有北凰,所谓斩凡,便是放下,他的执,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