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我是坏人
04 我是坏人
达兹清楚地记得，第一次遇见诺米，不是在心理医院的诊所椅上。 而是在一个痛苦万分的午后。 初遇时他被迫流浪在人间，情绪低迷之际，差点要抑制不住体内的负能量，猩红几欲填满暗淡的琥珀色双眼。 他的忍耐就到极限快要崩溃，身体仍无情面地朝他输送瘙痒和阵痛，仿佛大脑与身体是两个独立组织，身体完全不受大脑的控制，但却要共担身体的苦痛。 但他清楚，恶魔一旦控制不住自己吸收的负能，就会陷入癫狂，毫无理智地将世间最为罪恶的行为百倍奉还于无辜或该死的人类，让万物生灵涂炭，化为混沌一片，死寂般的地狱。 他的祖辈曾发生过这样的悲剧，身处的和平小镇顷刻消亡殆尽，严重破坏了人类生命守恒的秩序。 于是恶魔受到了上帝的惩罚，为其添置了情欲。 情和欲，若是分开而视，仍能冷眼看待。 情是人间复杂之最，全身全心都由另一人所牵动，严重的话，会为其殒命而不自知，但也可以选择成为智者，不入爱河。 欲是最原始的渴望冲动，是身体布置下的危险陷阱，沉沦在rou欲里，激情会占据理智，从而失去思考力，但也可以选择转移注意，自行控制。 可当情和欲集结一体，就不是抉择能够破解的情况了。沾染上情欲，是抓心挠肺地清醒，永远填不满的空洞，是被抛弃的窒息疼苦，就算激起情欲的对方还未出现，也会靠不停地想象、靠欲念吸引两个人天涯海角的距离再缩短一些。 当生理上的病痛、精神上的压抑、无法控制的情欲同时压在一具身体上，该是什么样的感受，什么样的痛苦。 上帝以为这样就能压制住恶魔的邪性。 不听话的孩子，总该打一打。 恶魔确实变胆怯了，恶魔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没有什么比求死不得更痛苦的事了。 然而这个世界的运转需要恶魔来承担人间疾苦，恶魔也需要繁衍后代，于是有了得到某种信号后向恶魔献祭人类新娘一说。一般来说，新娘是撑不过孩子出生的。大部分恶魔都没有母亲，少数情况下，会出现自愿成为恶魔妻子的人选，也充当母亲的身份。 达兹一直把父亲生前讲授的有关恶魔的知识在脑海中进行轮播，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可他越是回想，越是无助，浑浑噩噩地来到公园湖心岸边，天空仿佛窥得他的心情，积云堆叠，灰暗压抑。 达兹跪坐河岸，伸手探入河水，沁凉舒适。 一条橙色小鱼游弋在他指间，欢快地摆动尾鳍，不停地撞他的手背，好像很想和他亲昵。于是小鱼得寸进尺般游入他的掌心，仿佛渴望得到他的庇护。可下一秒，碧色清流中绽出一团突兀的红艳。 小鱼就这样消逝在它想亲昵的指间。 达兹指节泛白，仍未松开，反而握的更紧，止不住地颤抖。 “喂！” 一声突如其来的清丽童声在他耳边炸开。 下意识松了手心，血色最终随着汩汩水流淡开，融入碧色。 达兹蹙眉，头肩微侧，一个梳着羊角辫的人类小屁孩对他眨巴着眼，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不要命了？ “你是谁啊？”小女孩盯着他仔细看了好一会，“你怎么把我好不容易变出来的金鱼掐死了！” “因为我是坏人。”对着纯洁无暇的人类孩童，达兹不想撒谎，也想，顺便用这个名词吓跑她，还自己清净。 但他眼里懵懂无知的小屁孩却振振有词地对他说： “你不是坏人，” “你只是身体里住着恶魔，” “等诺米长大，变成最厉害的魔法师，一定把坏人赶跑。” 童言无忌豪言完，乌云听懂了似的配合散开，午后的艳阳金光一束一束穿透云层倾洒大地，为她不知死活地冲他扬起毫无防备的笑脸镀了一层金边，整个人散发着幸福柔和的光辉。如果省略掉换牙期的小屁孩还缺了一颗牙的话。 “……” 喉间发不出任何声音，达兹的心脏猝然大开大合地鼓动，新涌出的鲜血液好像把一些绵密刺痒guntang而过，熨平。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那样的话。 “诺米宝贝——咱们要走啦！” “好——” 女孩应着远处的呼唤，对达兹摆摆手，蹦跳着远去。 至于再次相遇的那个夜晚，在他望进那双眼睛认出她时，才感到意外之喜。 所以达兹其实很好奇，曾经那个带有神奇力量的笑容，为何如今在主人的脸上，会销声匿迹。 …… “现在，我们需要立下一些限制条约，以保证正常的同居生活。” 屋内亮起灯后，达兹率先开口，打破了两人间奇妙的沉默氛围。 诺米刚从突如其来的吻中缓过神来，脸颊泛红还未消散，恶狠狠地瞪着罪魁祸首。 这是恶魔？这是色魔吧！ 还没经过同意呢就占老娘便宜！ 但在达兹看来，诺米眸中盛着盈盈水光，鼻尖泛红，一副被欺负了的委屈样子，让人想再欺负得狠一些，但更多的是保护欲。 他想了想，是该解释：“刚才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亲了你，抱歉，但这是让双方血液交融最快的方式。” 咬破对方的唇舌，让血液自然地搅和在津液里，能加速血液融合，还能消毒止痛加速伤口愈合。 好吧。 至少道歉态度还算诚恳。 诺米也不指望一个恶魔能做到什么程度，只能自认倒霉。 “那合约第一条，在未经对方同意的情况下，不能有任何肢体接触！”诺米正气凛然地提出第一条约束，并用魔法将文字呈现在两人面对面的空气中。 “特殊情况除外。”达兹补充。 “哈？你不会真有发情期吧……我可没有义务陪床。” 达兹默了一会，凑近她问，“可你不是说，要全心全意侍奉我？” 诺米听后吓得连连往后弹开，和他拉开距离。 “根本就没有什么契约……对吧？”诺米颤声，试探地问。 “确实没有需要侍奉九天九夜这种契约，”达兹低笑一声，给了她明确答复，“但刚刚的血契，已经生效了。” “那个，到底有什么用啊？”诺米想说被迫贡献初吻的那个举动，但还是说不出口。 达兹认真地望向她，解释道，“我能感受到你的基本情绪，如果遇到危险，我会第一时间察觉到，并赶去你身边，保护你。” 原来是这个原理…… 诺米顿觉神奇。 “那，如果我很痛苦的话，你也会感到痛苦？” 达兹挑挑眉，没否认。 诺米有点惊讶，恶魔的超能力居然是共情？ 同时她也捕捉到那丝不想显身的欣喜，她没想过，这个世界上，居然存在另一个人，能够完全分享她的喜怒哀乐，而现在，这个人居然是一只货真价实的恶魔。 其实并不能完全体会到对方的情绪，只是在身体里多出一个位置，带来许多陌生而突然的体验，这对恶魔来说并不好受。 “但言归正传，我可不提供陪床服务。”诺米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凛然。 “呵，”达兹嗤笑一声，“我说的自然是你遇到危险需要我搭救的情况。” “那就好……” 诺米发现，眼前这个恶魔并没有想象中难易相处，于是说话的语气也在不知不觉中柔和随意起来：“那第二条，未经我同意，不能乱动我东西。” 达兹想，我屁股还坐在你小床上呢，什么都要问岂不是没地方落脚。 “这条范围太泛了，建议改成‘尊重对方隐私，保护隐私空间’。” “行。”诺米接受提议后，默念咒语用魔法在空气纸上改了改。 后面的几条提议，两人严肃得如同在开政界大会。 诺米还在思考，达兹就一直看着她，没出声。 默契般默认屋子的主人优先提出约束。 “除特殊情况外，不能对我有严重的隐瞒行为。” “可以。” “除特殊情况外，不能强迫我做任何事情。” “可以。” 诺米突然想起莱安，她想把达兹介绍给莱安，这样莱安肯定很开心，但她不知道这样的举动会不会带来潜在风险，比如，其实达兹并不喜欢在人前抛头露面……？ 诺米：“那个，如果我想把你介绍给我朋友，你愿意吗？” 达兹抬眸深望进她的眼，确认她没有目的不纯后，点点头。 “要求都提完了？” 诺米：“嗯……暂时想不到了。” 达兹眼角微扬，露出一丝让诺米毛骨悚然的笑。 达兹：“我没有特别的要求。” 诺米：嗯？ “你唯一需要注意的地方是……”达兹俯身凑近她，发亮的金色瞳眸紧紧盯住她，长发从肩头丝丝滑落，脸色一沉，阴恻恻地开口道，“千万，千万不能碰我头上的角，否则，我会把你嚼碎，吃掉。” 诺米感觉到一阵阴寒，此情此景，好像在莱安拉着她一起看的恐怖片里见过……呃啊…… 达兹满意地看着被吓到逐渐石化的诺米，他印证了心中的猜想，稍微吓一吓刺激她，能让她那毫无所谓的“超脱”情绪一扫而空。 于是，恶作剧同居生活，即将拉开序幕。 ———— 下一章有春梦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