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元旦你要不要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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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一周的工作乏善可陈。 即将春节,下月初、元旦短假后要进行年终考核。公司每年两次绩效考核,时间定在六月末和一月初。部分比较看重的项目组则是每季度一次。互联网公司大多近期崛起,人事管理方面与国际接轨,各岗位考核标准不同,一般是列出数条相关因素设计权重,再根据标准具体评分。 各个公司的评估工具不同,你之前待的公司是OKR结合KPI,现在的则只通过KPI评估。听说也有只用OKR的。 不过这些都是人事管,真正怎么cao作你也不太懂。那帮人事每天感觉特别闲,一下班就凑成一堆喜气洋洋跑去吃饭,一股轻松劲儿。你都怀疑你们到底是不是一个公司的。 你所在的岗位通过内部系统线上办公,因此绩效计算相当方便。但评价标准并非只有工作绩效,还有同事关系一类的,涉及到自评、同事上级评价等等。 …到时候还要述职。 还要站在一堆同事领导面前讲PPT。要被之前那几个奇怪的同事评价。下半年直系领导被裁,后来换的组长脑子不好,让你背了不少锅。肯定不会给你高分。 ……不想干了。 但是自己辞职拿不到N+1。 任何工作都要被人际关系牵绊。 午休时梁钰比你还阴暗。 经过上次那场糟糕的巧遇,你还以为她会和你保持距离。可上班时她表现得意外正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没亲眼见到你脚踏两只船,周一甚至主动邀请你吃午饭。 可能因为看见你糟糕私生活的一角,她甚至开始主动跟你分享一些没那么官方的东西。关系反倒类似于朋友了。 最近她经常跟你骂领导。 “弱智公司。”食堂角落饭桌对面,梁钰一脸阴沉,筷子握得紧紧的,“还PPT述职,述它大爸,人家隔壁公司根本不用述职,直接评分完事,怎么就我们屁事这么多?” “他们的评分系统更复杂。”她表现这么愤恨,你顿时好多了,甚至还有心思安慰她,“还要考核价值观,内部标准不透明,各种明争暗斗的。” “你男朋友…季小哥不就在隔壁?”梁钰微妙地顿了一下,表情更阴暗了,“咱们不也是吗,明争暗斗。” 季晓考核应该没问题。他工作能力怎么样你不清楚,但交际肯定很行。他跟所有同事关系都不错。 你不当面骂同事就是最大的友善了。 “…确实。”你无力地回应,“发生什么事了?” “就是之前的项目。”梁钰是美术策划,“今年上半年审稿,我和另一个策划一起审的,这两天放出来因为细节问题被用户炎上,从主策到美工异口同声说是我的问题。” 你也经历过。 “下次先甩给别人。”你小声说,“只要先把自己摘掉,人多也能甩掉的。” 你们对视一眼。结果都笑了。 “太可悲了吧!”梁钰非常崩溃,大概是苦中作乐,居然笑得更厉害了,“名校毕业就来学这个啊!” “那能怎么办!”你也很崩溃,“工作就是这样啊!要脸就输了!” 好消息是这周只上五天班,你这周是单休,法定节假日可以多休一天。但坏消息是下周还要上六天。 这么一算好像根本没休息啊。 下周就要述职了,你最近回家还要抽时间写述职报告做PPT。不是不能在公司写,但前两年实习时有个同期生偷看另一位同学的屏幕抄她的报告,两人最后都被打成零分。你亲眼看着他们一起被劝退,对此有严重的心理阴影,之后都只在家做了。 季晓的公司十二月考核,这周考核结束。他从不跟你说有关公司压力的事,直到考核结束才随口提了一嘴。你甚至没见他写过年末总结报告。 你在自己的房间写报告,他就进来给你送零食,然后坐在床边陪你。 “你这个技术,”晚上他敬佩地说,“PPT模板一份至少卖二十。” 你调动画效果和排版调得心如死灰。 “我今晚就挂○鱼。” 结果挂上去真有人买,白得二十块收入。你慷慨发给季晓让他买手抓饼原料,他表示感激涕零。 周四季晓照例加班维护服务器。没人接你,不过好在也没加班,处理完最后一个工作对话,时间停留在晚上九点半。街上行人还很多。城市中心商业园区,高楼霓虹流转闪烁,正是下班时间,和上周一样,无数和你相似的年轻男女在人行横道穿梭,匆匆赶往公共交通站点。 难得有一天自己回家。 你在高楼下花坛的角落驻足片刻,这才在琳琅灯光中走向人流。即将走向斑马线时,身侧突然传来了鸣笛声,连续按了两下。周围行人纷纷回头,你下意识注目过去,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是上周末和你在夜店激吻的那个人。 “好巧哦,我送你回家怎么样?jiejie。”向锦昀还是笑嘻嘻的,从明黄色跑车的车窗探出头,嘴里含着一块硬糖,吐字含糊不清,“这么晚了,你自己走多不安全啊?” 路过行人露出不忍戳穿的神情。 九点半在市中心可远远不算晚,不远处就是商圈,很多人现在这个点才开始出来玩。连他自己都明显是特意选夜里玩的。 车辆横在单行道,毫无疑问是违规停车。后面几辆车纷纷跟着停下。男生开的是改装过的跑车,明黄色,流线型,车身压低,原本就足够显眼,何况还是年轻男生在开,正跟女人搭讪。视线逐渐集中过来。 他知道自己在影响公共交通吗。 这是公司楼下。你不想纠缠,担心遇上熟人,然而他耐心十足,似乎打算等到你同意为止。 “车门打开。”后方汽车鸣笛前,你冷淡地回应,“我不会开你们这种车门。” 男生没想到你会同意,愣了一下,张嘴时嘴里的糖差点掉出去。你拧着眉毛看他。他尴尬地把糖吐出去,调节面板把车门打开,这才在你上车时说出话来。 “我还以为叶哥带你坐过呢。” 这车的门是斜向上开的。非常嚣张浮夸。而且只有两个座。单行道很窄,你对后车低头道歉,绕过去坐上副驾驶,说:“开车。” “jiejie真会使唤人。”向锦昀也不生气,猛然启动车辆,强烈的推背感让你表情更冷漠了,“地址在哪?” “去叶青那。”你侧头看他,“你觉得我会把你带回家?” 男生遗憾极了:“真的呀?可叶哥最近不方便呢。” 你定住了,盯着他的脸:“什么意思?” “你们不是分手了吗?”男生暧昧地说,“就是不方便呀。” ——分手? 你从来没有明确分手。 只是把他的联系方式拉黑了。 是叶青说的吗?和他的朋友们,像那天说你是熟人一样。只是这回变成了分手。 胸口像被蛰了一下。下唇内侧软rou咬得发痛,渗出细微的锈蚀气息。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好像解脱释然,又好像不甘心。 这才几天?上周末他还纠缠不清,在大庭广众下非要掺和你和季晓的约会,把你的心情搅得一团糟——刚过四天,居然就和朋友说已经结束了。 为什么不方便?和他隐瞒你的事有关吗?听这意思,他是找到新欢了。 驾驶座的男生始终用余光观察你的反应,满怀期待似的,唇角险恶地扬着。 上次去Nevoeiro险些被男友强暴的回忆涌上来,那时向锦昀似乎也在。你忽然意识到他一定知道你那天被做了什么。 厌烦。厌烦。怎么能这么难堪?和叶青在一起之后你习惯被关注打量,甚至连这种事都能忘记。 这么一想这男生好像每次都看见了,男厕,团建接你去Nevoeiro,你主动找去那晚,还有夜店。未免太巧了吧。 “我知道了。”你说,“所以他什么事瞒着我?上次一直没说,现在可以说了吧。” “哼~jiejie还记得啊。”向锦昀拖着长音,“上回我被叶哥狠狠修理了一通呢,这回不敢说啦。” 你心平气和地反问:“不是分手了吗?你还顾忌他什么?” 男生被你问住了,眼中闪过一抹狼狈。 他顿了一下,才自然地回答:“让叶哥知道我们单独见面也不太好嘛,jiejie,他说过就算分手也不让我们找你呢。” “但没说分手了不能讲那些事吧?”你还是很平和,“要讲就快点讲,不想说就别来找我,我很忙。” 这一会儿车已经开过你的住处,往别的地方走了。你不确定他想把你带到哪。不过也无所谓,手机在自己手里,你刚刚把叶青从黑名单拉出来了。再者说,你存了本地这一区片的报警电话,打出电话只需要不到两秒,总能获救。 作为常年独居的单身女性——至少之前是——你对一切危及安全的因素都高度警惕,并且主动设置了不少自保手段。 之前和叶青第一次的时候…是因为很信任他,没想到会被强迫,一时没反应过来。发觉问题打电话的瞬间,他就先行挂断了。 但这次你不会了。 向锦昀不知怎地喘了一下,声气还是笑,声音却哑了:“jiejie未免太凶了…有想知道的事,至少说一句好话吧?” 一阵恶寒。 这人绝对哪有问题。 上回叶青因为你和他扯上关系非常不高兴,床上还说了一通很可怕的发展。既然他不打算告诉你,现在不会影响公共交通,还是避而远之比较好。 “不可以。”你干脆地说,“让我下去,我家就在这附近,停在前面那个小区路口。” “好嘛。” 向锦昀居然轻易就乖乖妥协了。你猜测他还有别的话要说,面色冰冷地等着。然而拐进那个你根本不认识的陌生小区之前,他轻描淡写地抛出了一个炸弹。 “——叶哥他有未婚妻哦。” ……什么? 你僵住了,一时间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指尖不知怎地冰冷下去。视线死死盯着驾驶座男生的脸,眼睛不知不觉睁大了。 男生帮你把车门打开,还是笑眯眯的样子,随性地补充: “就是前一阵子的事嘛,被禁足了,为了出门答应相亲…最近可能抽不开身吧?还想知道其他事记得联系我呀,jiejie,我随时都在呢。” 伴随引擎轰鸣,明黄跑车风似的驶离,只留下大地嗡嗡的震颤和刺骨冰冷的夜风。 夜风寂寂吹过。 失去恒温空调,外界冷意渗入骨髓。 陌生小区起着一个很西式的名称。圣什么什么,牌匾是金色的。距离市中心很近的这个居民区,街道两侧行人却意外稀少,熙熙攘攘的行人隔绝在围墙一侧。你所在的位置似乎不是小区正门,而是比较偏僻的侧门。 路灯下景观空旷昏暗。你没来过这里,无法判断方位,站在栅栏外辨别回家的方向。 这时候手机忽然震动,传来熟悉的消息提示音。 刚刚被你从黑名单拉出来的叶青给你发了几条无意义的文字。内容是最近在做的事,调酒和摄影之类的。 你拉黑了他整整一星期。 这时大概从社交软件的提示察觉到什么,刚刚还在把你当做备忘录的人状态不断从正在输入切换,停顿一会儿,突然打来了语音通话。 你接了。 “……” 你接得很快,那头似乎没有预料到,半晌没能说出话。 电话那头有人叫他「老板」。在营业吧。 你听见他的呼吸声。轻缓,然而不稳定。 你问:“你在忙吗?” 他迟疑片刻,轻声说:“…在开店。没关系,我随时可以过去。” “方便我过去吗?” 他拿不准你在想什么:“可以?要来吗?随时欢迎。” 所以叶青没有不方便。 向锦昀八成在骗你,他说谎不眨眼。但他没有无缘无故编造一段话欺骗你的必要。 那几句谎言里,一定有真实的东西。 男生反复提及叶青最多只有这段时间能玩玩——还有刚刚说的所谓的未婚妻、相亲、被家里禁足——仔细想想,他自己也对你说过,父亲不喜欢他,对弟弟寄予厚望,然而弟弟阴差阳错自尽了…他家应该只剩这一个孩子了吧。 之前在车里做的那次你还奇怪过,为什么前一阵子还不能出门,那天就突然可以了。现在想想,除了同意家中的某些要求,根本没有别的可能。 他这种靠家里潇洒的人,迟早会回去的。说是喜欢,实际上只是有钱人打发时间的消遣吧。就算不是,他确实也隐瞒了你很多事。 无论有没有所谓的相亲,叶青对你大概都不是认真的。话说回来,这个人有认真过吗? ……不过也无所谓了。 谈不上失望。 事到如今,你对他已经不抱有任何期待。 说到底,他这种人就不可能悔改的。当时和他吵起来,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哪做得不对。有些事不是态度好或者道歉就能解决的。可那些根源的东西,就这么几天怎么改得了? 你不是不知道。 可能真的被玩弄到斯德哥尔摩了吧。上周末吃红色甜点的时候你居然有点后悔,这两天还想着下次他再来可以不那么冷漠——现在想想,他从头到尾都是活该,再怎么说也轮不到你心疼他。 那个人从来没在意你的想法,包括在约会中途出现的事一样,看似可怜,实际不都是自找的吗?而且那样做你难不成就不难堪?他根本没想过你。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可愧疚的? 石象晗说得对,没有道德感的人过得才最舒服。 解决方案之前不就想好了吗,他太阴魂不散,回家之前这段时间暂且先稳住他,免得他再犯病。怎么前段时间反倒和他吵起来了?居然真的当做交往。你未免太真情实感了。 反正是虚与委蛇。反正是从床伴关系开始的。 你又是发冷,又是自嘲地想:他把你当做消遣,那你也把他当做消遣好了。技术那么好,不用起来很浪费吧。 就继续做床伴吧。 曾经轻易被他挑起怒火、又轻易被他迷惑安抚的那份情愫在冬夜陌生的角落悄然消失。 这一次,连一开始的朦胧心动都蒙尘散去了。 “我明天要上班。”你最后说,“元旦你要不要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