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期待（剧情）

    第一章

    我死了，死于讨人厌。七月份，画室组织的写生，我自己一个人躺在海边，还没死透，身上已经爬满了苍蝇。我第一百次厌恶自己太过健康的身体，前九十九次都是在装病请假没成功的时候。

    杀人手法很低级，而且笨拙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我的头骨大概被锤子砸了个大坑，但力度显然不够，要不然我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应该是同一把锤子，把我的脸和四肢关节砸了个稀巴烂，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虫子自然地钻了进去大嚼特嚼，我猜我现在和那些被生吃猴脑的猴子没什么区别。

    我在想，我真的讨人厌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了吗？到底是谁，我到底对谁做了什么，导致她或他不得不杀了我泄愤，用这么暴力血腥的手段，用这么——这么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力道？

    太阳很热，我有一种躺在烧红的铁板上的感觉。

    这里很荒凉，昨天导游这么说，抽着烟卷，除了你们这种没钱交景点门票的穷逼之外，没人会跑来受苦——林素嗤嗤地笑了，就像她平时做的一样，看起来一幅刻薄的傻样，rufang随着肺叶的舒张上下晃动，廉价的低胸背心领子里露出一整个乳沟。

    我听到有摩托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我刚以为它要开走，声音就停了——我几乎透过一整面峭壁，看见一个人，从摩托车上爬下来，然后一步一步，走到我的正上方——现在那个人低头就能看见我，说不定他会惊讶，他会大叫，说不定会救我，也说不定他就是个来自杀的可怜人。

    那是个女人，头发又卷又长。她低下头。我认出那是林素。我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对我大喊：“我来救你了。”像他妈的儿童卡通里的王子。她小心翼翼地向峭壁上那条宽度小于五厘米的窄路上伸脚——那甚至不是什么路，只是恰好向下弯沿的一条侵蚀痕迹。出乎意料，她站住了，她竟然站住了，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她是只山猫。一步两步一步两步，一阵风吹来，她晃了晃，没有摔下来。还有个五米她就能碰到我了，她已经走完了这段峭壁的一半，通过一条人类几乎不可能踩住的小道。她走的又快又好，然后掉下来，头向下砸在我旁边的地上。

    温热的液体崩了我一脸，我很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有想吐的感觉。

    热风吹过来，有海鸥在叫，空气中的腥味越来越浓重，现在案发现场看起来越来越恐怖了。

    然后峭壁上出现第二个人影，我认出那竟然还是林素。我以为我死了，但他妈的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走马灯会从这里开始放映啊？这不是走马灯，我突然意识到。林素放弃了走小路直接张开双臂头向下撞死在地上。我开始呻吟，我竟然还能出声，这实在太荒谬了这一切都像一场滑稽剧，这是B级片的拍摄现场吗？然后第三个林素张开双臂跳下来，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我数不清了大概是第二十个。然后林素走到第一个自己摔下来的地方踩着自己的尸体走到我旁边蹲下来。她说：“我来救你了。”

    我收回前言，我想不到什么儿童卡通里会有这种王子，这种王子会被家长举报的。她问我：“你还能动吗？”我嗓子里挤出嗬嗬的气音，心脏跳得比出生的时候还激烈。接下来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再醒来是在一辆汽车的后座上，像德州电锯杀人狂里开头那个精神病的座位。

    我往前看去，驾驶座上坐着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副驾驶上的人是林素，化成灰我都认识。她抽着一根很劣质的香烟，烟味很刺鼻，车厢像是蓬莱仙境，音响里放着最低音质的乡村音乐，林素跟着歌词有一句没一句地唱着，在换气的时候吸一口烟，看起来像瘾君子在挥霍自己最后的一个礼拜。

    林素她甚至没有回头就问：“你醒了？”她甚至没听到回答就对司机嚷，她醒了她醒了好了可以不去“那个地方”了……你在听吗？司机的声音很特色，特色就特色在我听完他说话后竟然完全没记住他的声音。司机回答，“不行。”林素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抽了一口烟，因为车内的可见度更低了。半晌她才低声说，其实我觉得没有四肢也行吧……你说得对，她脑壳缺一块也太悲惨了。

    我完全没有活过来的实感，我只想让林素把车窗打开，但我说不出话。

    车停了。车门打开，林素对司机说，你抬脚我抬头，她把我拽出车里然后大喊一声哎哟我cao！喊的原因是我被她摔到地上了。我昏迷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林素懊恼地对司机说：你说得对，果然不能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