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一十 还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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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灵车进入卫国宗庙大门的那一刻,护卫的卫军与王城锐士及送行卫国民众齐声唱起了那首大周军歌《薄伐猃狁》,满城万众呼应。唱到「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骙骙,载是常服。猃狁孔炽,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国」时,悲声大起,关山呜咽,所有的卫人都哭了…… 灵车在宗庙外广场停了七日七夜,前往致悼之兵民络绎不绝,就连卫侯和都明里暗里来了三回以致哀思。 或许是这七日停灵宣xiele卫国上下之哀思,等到了七日后正式出丧的那一天,灵车出城之时,朝歌反而平静了些。 白茫茫的挽幛长幡淹没以宽阔的街市大道,数不清的香案祭品堆满了每家门前。城中举凡青壮都赶到了十里郊亭外,城门内外与大街小巷则聚满了默默饮泣的老人妇孺。 对于卫国虽名义上未说破但实际上以国葬的规格处置好友的后事,召伯虎无疑是感激的,这是对他旬日如一团愤懑之火在燃烧的灼热煎熬之心的一种最好的补偿。镐京前事不明,然至少在朝歌,多友无论是魂灵还是尸身都找到了合适的归宿。因此,对于卫侯和,往事已矣,如今他却只剩感激。 丧事一毕,召伯虎便要启行了,毕竟眼看着快入冬了,若是函谷封关,他便在年前回不了镐京。依情依理,都必须向卫君辞行。 饮得一爵洗尘酒,召伯虎忽想起一事,意欲开口又颇有点为难。卫和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这一细微神色变化,慨然一笑:「召相还有何事?但讲无妨了。」 「本不想开口。然斯人已逝,唯物留存。这子良的那柄天月之剑……」 卫和一摆手又笑了:「召相何须如此拘束?本就是代为保管,自要物归原主的了。」说罢起身:「召相请随寡人来。」 卫和领着召伯虎出了偏厅,踏着石板小道,曲曲折折往卫宫后园的竹林深处而来。走得一阵,便见四株合抱粗的古柏围着一座大石砌成的低矮房子,门前一方与人等高的荆山白玉,玉身赫然镶嵌着两个硕大的铜字——剑庐。 召伯虎大体一瞄,便知这座石屋半截埋在地下,大禁大是惊讶,这卫侯和有多少名剑,竟用得如此一座坚固的处所专门收藏?卫和没有说话,只回身示意召伯虎别动,自己对着剑庐肃然一躬,而后转到了石屋后面。 突然之间,召伯虎只听隆隆沉雷滚过,两扇石门缓缓移开。卫和从屋后绕出笑道:「召相,请了。」 召伯虎笑道:「此等圣地,还是客随主家。」 卫和不再客套,说了声随我来,跨进了剑庐。召伯虎低头一看,脚下是高达膝盖的一道青石门槛,小心翼翼跨了进去,迎面一道高大的影壁,绕过影壁,一道石板阶梯直通而下。奇怪的是,明明看不见窗户,阶梯却不显幽暗。 大约下得十几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分外清雅,白玉方砖铺地,四面本色木板做墙,一个青石穹隆高高地悬在头顶,一片阳光神奇地从穹隆顶端洒下,厅中干爽异常。再看四周墙上,空荡荡一物皆无。 召伯虎由衷赞叹道:「如此神奇处所,纵无名剑,亦是仙山洞府了!」 「哎呀召相,放心,天月神剑在此,断少不了你的!」 卫和微笑着沿板壁走过,啪啪啪啪连拍墙面,四面墙上当当连声,八个窗口霍然弹开,每个窗口都吊着一色平展展的丝帘。 卫和撩起离召伯虎最近的一方丝帘道:「召相请看,天月剑在此!」 召伯虎一打量,这个「窗口」足足有六尺见方,红毡铺底,黑玉做架,一口黑乎乎远粗于常剑的斑驳玄铁剑斜躺于内。 「是天月剑……」召伯虎双手郑重将天月剑捧出细细端详,目中噙泪,声音哽咽:「当年,是我亲 手赠于子良的,他戴着此剑守卫朝歌,出使孤竹与无终,平定隗戎……转眼间,物是人非,斯人已逝矣……」 卫和也是泫然而泣:「当年大哥曾说过「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怨他让母夫人含恨而终,逼得他不得不远走他乡,终身不得归卫。可是,如今替他想想,身为人子,眼看着害了自己生母一辈子的仇人在眼前,焉能不恨?没有谁能强迫他一笑泯恩仇,纵是寡人,亦不能。斯人已逝,寡人便是再追悔,亦是来不及了,真是悔之晚矣……」 召伯虎捧着天月剑默然伫立有半炷香功夫,忽然他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将天月剑放回黑玉剑架,躬身作了一礼。卫和不明所以,茫然问道:「召相这是何意?」 「天月剑乃子良随身兵器,只为护国为民,如今他不在了,虎一文臣执此重器,亦是无用。君上乃成周八师主帅,将来少不得为我大周天下征战四方,平定叛乱,这天月剑留于君上身边,更为合适。虎相信,这也是子良的意思。」召伯虎凝视着天月剑,目中满是深情。 「多谢召相信重,天月剑可暂存此处。待到他日,大哥有子长成,寡人定会将此剑交于他手,叮嘱他子承父志。」卫和郑重立誓。 两人出得剑庐回到偏厅,卫和对守候的侍女一阵吩咐。片刻之间,侍女捧来一个铜匣,卫侯和打开推到召伯虎面前:「召相今日造访寡人之剑庐,总不能空手而归。且看这柄短剑趁手与否了?」 召伯虎一看,铜匣中一支匕首,一沾手森森一股凉气。剑身堪堪六寸,连同剑格当在九寸左右,握住剑格,分外趁手;棕色皮套极是精致,古铜剑格上还镶嵌了一颗碧绿的宝石。抽开皮鞘,一星青光幽幽流淌,短短剑身如同镜面一般。 「如此名器,不敢承受。」召伯虎真心地推却。 「召相哪里话来?」卫侯和皱起了眉头:「天下皆知寡人爱名器收藏,这可是卫宫最寻常的匕首了,用得而已。召相若再推辞,便客套了。」 召伯虎知道卫和为人豪爽,但说客套,便是指你虚应故事,只得应了:「如此我便替我那侄儿收下了,将来也好有个取回天月剑的凭证。」 卫和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脸上又露出如孩童般天真明亮的神色:「召相还怕寡人赖账不成?哈哈哈……」 所谓一笑泯恩仇,大约便是如此了。 召伯虎向卫和辞过行,次日便带着羌兴,密叔与伯颜一行望南而去。准备走陆路马车转道宋国,继而经洛邑登舟,走大河经渭水而入关中。当然,前提是在河面封冻之前,若函谷冰封,则要等到来年了。所以,召伯虎是归心似箭,一路催行。 之所以他要在宋国弯一弯,主要还是出于召伯虎的私心。他不是要谒见宋公子鲋祀,而是要直入孔地,见见老友子弗父何。在朝歌之时,他已探得子弗父何已凭着他给的相府金令牌,将隗子夫人与孩子带出镐京,回到了孔地。挚友之遗孀幼子,他不能不去看望一眼,看看有什么自己能帮衬之处。 出得商丘南门,召伯虎的长长三千护骑车队在官道只奔驰得小半个时辰,便向北拐进了一道河谷。莽莽苍苍的胡杨林在料峭北风中一片火红,沿着山岭河谷铺展开去,仿佛似一天霞光。两山之间一道水流碧波滚滚,淡淡热气有如烟云般蒸腾弥漫,两岸绿草茸茸彩蝶翻飞,冬日的萧疏之感在此处荡然无存。 行得片刻,红林绿草的深处,一座高达山腰的竹楼伫立在一片淡黄色的屋顶之中,铁马叮咚之声隐隐传来,河谷山林倍显幽深。 「美哉!难怪得子何兄终日留连于此,不住商丘官邸,原是为此啊!」召伯虎掀开车帘一声赞叹。 「哈哈哈……子穆谬赞了!」美髯及胸,飘如谪仙般的子弗父何早得了信,从山腰处疾奔 而下,健步如飞。可当他看到召伯虎跳下车的那一刻,脚下一软,差点没跌一跤。 「子穆……你怎么……老成这样了?」他怎么都不敢相信,几个月前的那个虽显憔悴然却依然风度翩翩的中年美男,怎么倏忽之间变成了一个两鬓如霜须发灰白的老人了? 召伯虎摆摆手,眼神晦暗,没有说话。子弗父何如何不明白?重重叹息一声:「子良之事,覆水难收矣。子穆兄还是要善自珍重啊!」 「子良之死,虎已是万念俱灰,自觉百身莫赎矣!」抚着老友的肩,召伯虎终于说出了许久以来心头盘桓的这句话。 孔府会客厅内,当见到面色苍白的隗子夫人与刚刚出齿的幼子隗思时,召伯虎的内疚之感更加强烈了。他低沉着嗓子告知了自己北上的这一路经历与隗多友灵柩与后事的处置过程,着重讲述了卫国君臣与民众对隗多友的隆重悼念之情,以抚慰这位痛失丈夫的年轻孀妇的悲苦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