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周嘉鱼睁开眼睛时，差点被医院死白死白的天花板晃瞎眼睛。

    好一会儿，周嘉鱼才适应了病房里的亮度。

    她恍惚间好像听见了自己沉缓的心跳声，与一道呼吸的频率重叠。

    周嘉鱼刚醒来的大脑思绪依然在离家出走，还没等她缓过神来，旁边坐着的人起了身，按了下她病床边上的呼叫铃。

    居然是周随。

    周随是周嘉鱼的亲哥哥，今年二十六岁，比周嘉鱼大六岁。

    可能是年龄差在这儿，且周随待在学校的时间远比在家多，所以两兄妹的关系并不算亲昵。

    周父周雄和周母林清染是因为家族联姻才在一起的，彼此之间感情算不上深厚。

    生孩子是因为长辈催婚，本来两人就只想生一个，周嘉鱼的出生完全是个意外。

    本来只是成年人的疏解身体欲望，结果那天不知道是套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林清染又怀孕了。

    二胎本就不在两人的计划内，于是两人商量好打算去做人流。

    结果又不知道哪个好事的长舌妇拍了林清染在医院做检查的照片，告诉了周雄的爷爷，将近九十岁的老人以死相逼，非要她把二胎生下来。

    这才有了周嘉鱼。

    虽说周嘉鱼的出生，跳脱于周雄和林清染的计划之外，但除了感情上的陪伴，该给的金钱物质一样不少。

    但也恰恰是因为如此，人类的本能便是渴求爱，而周嘉鱼缺爱。

    这是毋庸置疑的。

    偏偏这孩子心思敏感，又不知道骨子里的那根叛逆的丝长在哪里，她不忍心责怪他人，只好疯狂内耗。

    周嘉鱼是自杀进医院的。

    没有什么爱恨情仇的牵扯，只是单纯地想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周嘉鱼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她觉得世界糟糕透了，无意义地哭泣流泪，“想死”的念头时不时便跳出来。

    她也知道明明自己什么都不缺，可却还是觉得心底有个怎么也填不满的破洞。

    “你是多余的，没有人爱你。”心底的那道声音如是说道。

    她应该跟谁说呢？没有人能理解她。

    像是有一只大手扼着她的咽喉，促使着她不断往深渊下坠。

    它说:

    “快去死！”

    于是周嘉鱼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用往常从医生那里开来却囤着没吃的安定，执行了自杀计划。

    本来应该进行得非常顺利的。

    她特意挑好了时间，地点选在家里，把门窗全部锁死，还是趁保洁下班回家之后，才将药片一把一把地就着水，艰难地咽下去。

    隐约记得中途她好像吐了，不过不重要，她不关心自己的身体。

    “如果我死了，爸爸mama，还有哥哥，他们会在我的尸体前哭吗？”周嘉鱼陷入昏迷前，脑子里隐隐约约盘旋着的想法，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回忆很快便被打断。

    医生来了病房，身后跟着一个护士。

    周家毕竟家大业大，这种“千金自杀”的丑闻还是越少人知道的好。

    给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的周嘉鱼做了基础的检查，表示没什么大碍，等吊完针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周随送走医生护士之后，沉默了几秒，才转身看向周嘉鱼。

    他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说话，这对身上流淌着相似血液的兄妹，在同一个空间中，距离感远得仿佛互不相识的两个陌生人。

    最终，周随沉沉叹了一口气。

    可偏偏这让周嘉鱼的心脏揪了揪。

    鼻尖酸涩，泪水瞬间便在眼眶中氤氲起一片雾气。

    他想问什么？他会问什么？问她为什么会去死吗？

    但是周随没有，他只是有些踌躇，又带了几分尴尬地抬了抬手。

    最终，他走到周嘉鱼的病床边上，问她：“你要喝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