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戏弄（窒息）

    浴室内水汽蒸腾。

    祁念看着谭温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虚弱状态，直接否决了他自己来的提议。

    索性谭温一年多没用的脑细胞刚开始工作，羞耻心迟钝，被祁念轻松抱起来后就什么也没说了。

    “把腰抬起来。”祁念束起长发，毫不在意打到自己身上的水流，语气淡淡地要求谭温配合她的动作。

    谭温缓缓掀起眼皮，水珠从他颤动的眼睫上滴落。他反应了片刻，才呼出口气，主动抬起腰，腰窝处瞬间蓄上了浅浅一层水。

    其实他全身都在疼，头也昏沉，但身体已经累到说不出话了，之前说话都是靠想蒙混过关的那一口气撑着。

    看着谭温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乖乖听她指挥，任她摆布的样子，祁念内心掩盖的混乱才真正平静下来，但另一些不为人知的阴暗想法却突然探出头来。

    想折断眼前单薄皮rou覆盖下的脊骨。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这么想了。

    在不到十米的水下，隔着足够清澈的水，她能清楚地捕捉到谭温脸上无处隐藏的紧张。

    祁念那时和他关系并不融洽，但恰巧她和谭温被分配到一组去参加其他星球上特殊环境的海底实战训练。谭温坦然承认自己之前只做过简单的练习，短期内并不能适应水下作战的环境，希望能够退出这次训练。

    因为某些误会的存在，祁念本来也拒绝和他一组。但听到谭温的请求后，她反而扣下自己换队友的申请，面色不改地说着自己很难找到新队友的谎话，希望他能再考虑一下。至于拖后腿的事，她会帮谭温在训练开始前多做点练习，保证正式训练中他们组可以拿A。

    不知道谭温会不会信她的话，祁念也无所谓他答不答应，毕竟自己只是临时起了捉弄人的坏心思，不想让对方如愿罢了。

    谭温没想到在得到队友的同意这一步遇到问题了，思虑片刻后，被他悄悄咬住的下唇恢复自由，血色迅速涌上，两片血色碰撞间留下了一个简单的回应。

    “好。”

    基础的水下憋气练习里，祁念陪他一起下水。谭温的表现和他说的一样，坚持没多久就不行了。祁念诧异，实在是没料到他在这方面能这么差劲，自己那句保证拿A还真算是夸下了海口。

    她认真起来，在谭温用眼神无声询问她是否可以上去的时候，温和地笑了笑。

    她难得对外人流露笑意，但在水流过后，这份笑意不达眼底。

    祁念绕到谭温背后，单手轻轻施力压在他肩上，意思是继续。

    她想，看不到身后人的表情，感受到自己四肢逐渐失去力量，像谭温这样在水下毫无行动能力的人应当是会感到恐惧的吧。

    不过为了不影响训练效果，还是帮他强行坚持一下吧。

    祁念左手从他肩上离开，转而去帮他捂住口鼻，不留缝隙，右手按在他开始轻微抽搐的腹部上。

    本意是防止对方呛水，但这么看，她倒像是主动从背后抱住了对方。

    无法吸入氧气的痛苦让谭温眼前一片模糊。他瞳孔骤缩，身体不受控地抽搐，从胸腔到腹部反复做着徒劳的呼吸，双手不自觉地抓住祁念覆在他脸上的那只手，但又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力度不要反抗。

    祁念感受着自己手上的力度，侧身观察他不正常收缩的瞳孔，而后伸出三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示意他再坚持三秒。

    谭温难受地闭上眼睛，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唯一的感受是不知何处来的绞痛。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死在水下了，但光亮突如其来，他疲倦地睁开眼睛，祁念带他上来了。

    祁念忽视突然从水下到地面的不适，站起来看向眼前半跪着瘫在地上的人。和她想象的情况一样，看起来是有点糟糕呢。

    谭温此刻湿淋淋的脸被染上了平时少见的红晕，喘息时身体自然的起伏让她想起刚才在水下，自己手心感受到的生命的渴望。那份骤然的收缩与放松，是在自己控制下的渴望。

    那时她竟然生出了这份不服输的生命由自己决定的错觉。

    祁念定了下心，象征性地道了声“抱歉”来维持自己往日或许称得上友善的形象。

    本来单纯的训练应该就在这里停止了，就像她不该有的转瞬即逝的想法。

    但谭温挣扎了几下背对着她，手掌撑地想要站起来。被水浸湿的衣服紧贴在他背部随着动作突出的脊骨上，既坚韧又脆弱，在祁念眼里漂亮的不可思议。这太奇怪了。

    祁念后知后觉想到，自己是不是该真心道歉，没必要做得这么过分。

    谁知谭温转过头来，嘴角带着狡黠，视线自下而上聚集到她身上。

    少年alpha充满朝气的眼睛此刻被水洗得发亮，即使因为刚刚濒临窒息，眼里出现了红丝。

    他说话时声音还不稳，带着低哑，应该是有些难受，语气却是轻快的：“我做到了哦，不夸夸我吗？怎么在道歉？”

    很多时候，他用这张脸说着缓和气氛的话，会不顾本人意愿地带上些许轻佻的意味。他不知道，可祁念知道。就像现在，她明明很可以将谭温的话恶意解读为挑衅，但能想到的只有曾经弱小的动物向她撒娇来祈求保护的样子。

    真是没办法，谭温明明什么都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他不介意这些，甚至对她过界的玩闹行为表示感谢。

    祁念不太高兴地想，他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宽容的态度吗？看似亲近却又充满距离感，不过面对她的时候也这样的话，只能说是胆子大的很。明明想捉弄人的是她，最后被戏弄的却也是她，这可不行。

    但她现在是真的没办法讨厌谭温了……

    那就和自己暂时的搭档友好一点吧，以后再欺负也不是不可以，祁念在心里说服着自己。

    她走近谭温，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但说出的话终于带上了温度：“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身上太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