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大龄青年

    从第一次主持车间工艺改造开始，无论方翰民在二车间当临时工，还是后来调入技术科做一般工作人员，或当技术科副科长和科长，直到现在的技术中心主任，凡是涉及到新产品新技术新工艺的研究开发，方翰民总是一如既往地亲力亲为，始终工作在科研开发的最前线。

    一般的基层管理，不外乎定计划、出方案、监督检查和考核汇报，但方翰民跟普通管理者不一样，除了通常的工作内容，他不仅要制定计划方案，还要带头实施，因为他主导研发的新产品新技术新工艺都比较超前，如果没有他的具体指导，技术中心的科技人员甚至理解不了他的很多试验方案和科研思路。

    所以，方翰民必须带头把试验开展起来，等大多数科技人员领会了他的基本思路，掌握了相应的试验技能之后，他才放手让别人去做。

    宋玉萍以为方翰民跟一般管理干部一样，每天坐在办公室看报表审材料，其实，方翰民的身份首先是一名扎根基层的科研人员，然后才是一名管理者。

    方翰民春节不能回老家，这让宋玉萍难以理解，在她看来，不就是做试验吗？春节期间暂停三四天，能有多大影响？她跟方翰民的婚期已经定在“五一”节，再不讲究农村那些繁文缛节，这个春节也应该回去跟双方父母打个招呼，让他们有个思想准备，毕竟儿女的婚姻对父母也算一件大事。

    难道因为方翰民老家太穷，父母为他的婚事提供不了什么帮助，他才不愿回老家吗？

    宋玉萍的猜测也许有点道理，因为从参加工作至今，方翰民每个月都要拿出一部分工资寄往老家，补贴家用，在他的婚姻大事上，父母不仅帮不上忙，为了照顾他们的面子，还要给方翰民增加很多麻烦，所以，他根本不愿回老家举办婚礼，打算来个先斩后奏，在城里举办婚礼后，给父母说一声就可以了。

    但是，宋玉萍猜到的仅是部分原因，主要还是单位的工作离不开方翰民。一方面，仿制专利药的试验在时间上确实非常紧迫，方翰民打算一旦在实验室取得成功，就向监管部门申报，以期抢得先机。

    另外，方翰民现在已经接替了袁厂长的大部分工作，即使不考虑技术中心正在进行的专利药仿制试验，春节期间他也应该坚守在厂长岗位上，而不能像普通职工那样高枕无忧地回家过年，这是对一厂之长的基本要求。

    尽管只猜到部分原因，也理解方翰民的想法，但提醒的话宋玉萍还是要说的，“如果不趁春节的机会给你父母打个招呼，到时候惹得他们不高兴，你认为值得吗？”

    方翰民本质上是个穿越者，他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都市之家，对宿主的父母家人本就没有什么感情，这些年一直在经济上资助老家，仅仅是为了满足宿主的愿望，他自身根本不愿意跟宿主的父母家人有任何瓜葛。

    对于宋玉萍的提醒，方翰民并未在意，“我父母那边你就别管了，我会处理好的，至于你父母那边，请你帮我美言几句，以后我再找机会向他们解释，求得他们的谅解。”

    ......

    方翰民有女朋友这件事，早已在全厂传开，如今，厂后勤部门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为他解决了住房问题，但红星制药厂像方翰民这样的大龄青年，少说也有几十人，他们就是因为没有住房，才一再推迟婚期，导致三十来岁还不能结婚成家。

    知道厂里为方翰民解决了住房问题，大龄青年们跑到后勤科要房子，后勤科长哪里应付得了这种局面，不假思索地把事情推到主管全厂后勤工作的周副厂长那里，这些人又一窝蜂地涌入周副厂长办公室。

    “你们这是干什么？”看着突然涌入这满屋子的人，周副厂长非常诧异。

    “周厂长，听说厂里给方翰民分房子了？为啥不给我们解决住房问题？”职工们质问道。

    老周站了起来，双手一摊，“哎哟，你们听谁说厂里给方翰民分房子了？”

    “周厂长，你就别跟我们演戏了！方翰民的女朋友已经住进厂里分给他的房子里，大家都看见了，还需要听别人说吗？”

    “哦，你们说的是利用单身职工宿舍仓库改建的那间房子吧？那只是个临时住所，根本算不上住房。”老周解释道。

    “你给我们也弄一间那样的住房吧，我们不嫌房子差。”几位年轻职工异口同声地说。

    老周知道这些职工来者不善，他耐心说道：“要是有办法，我早就给大家解决了，哪里用得着等到现在！红星制药厂一直住房紧张，这是个老大难问题，但方翰民的情况比较特殊，后勤部门受袁厂长指示，想了很多办法，才腾出这么一间仓库，请大家理解后勤部门的难处吧。”

    “让我们理解后勤部门，谁理解我们的困难？方翰民的情况有什么特殊的？他是大龄青年，我们这里还有比他年龄更大的！”

    “我理解大家面临的困难，但方翰民的情况确实特殊，按袁厂长的说法，全厂没有任何人可以跟方翰民相提并论。”

    “别卖关子了，你就直说方翰民最近被提拔为厂长了，他在住房分配上有优先权，不就得了嘛！”职工们没好气地说。

    “还真不是这个原因，袁厂长三四个月前就指示我们为方翰民找住房，那时还没有提他当厂长的消息呢。”

    “你倒是说说，同为大龄青年，方翰民的情况究竟特殊在什么地方？”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些，但跟你们说不清楚，大家有什么疑问，还是去问袁厂长吧。”老周用一种巧妙的方式，又把事情推到袁厂长那里。

    在平时，这些职工对厂级领导，尤其是全厂一把手老袁，还是心存一些敬畏，但大龄青年们为了住房的事，已经急红了眼，此时此刻，他们才不管什么周厂长袁厂长，在老周这里得不到答复，这些人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往老袁办公室涌去。

    害怕引起袁厂长怀疑他推脱责任，周副厂长也跟着跑了出来，进了办公室，抢在这些大龄青年说话之前，他挤到前面向老袁解释道：“袁厂长，这些职工听说方翰民分到住房了，便跑到我那里要房子，我给他们解释了半天，他们非要跑来问你。”

    老袁看了看周副厂长，又看了看办公桌对面站着的这些年轻人，感到莫名其妙，“方翰民分到住房怎么啦？难道不应该吗？”

    “袁厂长，我们跟方翰民一样，都是大龄青年，大家都盼着分到住房，结婚成家，现在方翰民分到房子了，我们这些人怎么办？”人群中有人问道。

    老袁慢条斯理地说：“首先，红星制药厂职工住房一直很紧张，这一点想必大家也知道。第二，虽然你们跟方翰民一样，都是大龄青年，但厂里给方翰民解决住房问题，并非因为他是大龄青年，而是有其他方面的特殊原因。”

    “就因为他要当厂长了？”

    “跟这个没有关系。我认为你们应该知道方翰民的特殊性，如果大家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想问问你们，全厂六七千职工，除了方翰民，还有谁获得过省部级科技进步一等奖？又是谁领头改造了红星制药厂的所有生产工艺？”

    这两件事在红星制药厂尽人皆知，但面前这帮人却集体沉默，过了一会儿，竟有人不以为然地嘀咕了一句，“不就是得了个奖，改造了生产工艺嘛。”

    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被袁厂长听见了，他轻蔑地看了对方一眼，“哟，在你看来，这都不算啥？我可以告诉你，方翰民为红星制药厂所做的贡献，远不止这些！如果你觉得这些贡献微不足道，你也做一两件出来，让大家开开眼界嘛。”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有人跟着起哄：“小五，啥时候长的本事？等你得了奖，可别忘了请我们喝酒啊！”

    “滚一边去！”被叫做小五的青年冲着嘲笑他的人骂了一句，又扭过头对老袁笑了笑，“袁厂长，我是个大老粗，大字不识几个，对技术一窍不通，能做什么贡献呀！你这不是为难我嘛。”

    袁厂长的脸色不再有丝毫的笑意，他十分严肃地说：“人的能力有大小之分，我从不为难任何人，我的意思是，既然承认自己没那本事，就请对别人的贡献给予起码的尊重，这是一个人应该具备的基本人品！”

    小五显得很冤枉，“袁厂长，我没有不尊重方翰民的意思，只是觉得他有贡献，就比我们优先分到了住房，这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面对住房福利，你要求公平，红星制药厂需要有人做贡献的时候，怎么没有听到要求公平的声音？如果要论公平，说实话，我觉得厂里对方翰民同志很不公平！就凭方翰民为红星制药厂所做的任何一项贡献，厂里都应该给他奖励一套房子，但是，红星制药厂没有那个条件，我们为他提供不了正规住房，只能用仓库为他改建一间简易住房，作为厂长，我感到很愧疚。”

    这些大龄青年中，有两三个在机关科室工作的职工，因为同在一栋大楼上班，差不多每天都要跟袁厂长见面，自然跟他比较熟悉，虽然他们对职工住房的现状意见很大，听了老袁这番话，也理解厂领导的苦衷。

    “袁厂长，我们知道方翰民贡献大，谁也没有资格跟他攀比，但我们都是大龄青年，都在等待单位分配住房，我们只是想利用方翰民这件事，提请厂领导关注我们这些大龄青年的困境，早日为大龄青年们解决住房问题。”一位戴着眼镜的男青年，心平气和地说。

    通过这番对话，也许厂领导和大龄青年之间多了一份理解，办公室的气氛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但也没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