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多管闲事的外星人

    三天后，星球日报办公室。

    上午时分，厚重的窗帘将整层办公大楼的玻璃窗，掩盖得严严实实，密不透光。

    荧光灯将室内照得通亮。

    星球日报的记者和编辑们，将头依靠在办公桌上，或躺在地上铺平的折叠床上。

    人人面容憔悴，眼眶下方垂挂着一轮浓重的黑眼圈。偶尔有人睁开双眼，茫然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展露出死鱼才会有的呆滞不动的眼神。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红发青年鹤立鸡群，仍然在喋喋不休地说话。

    即使在经历了这么一桩爆炸性新闻，即使已经连续三个晚上没睡上一个好觉，这个神奇的家伙依旧活力满满，精力旺盛得过头。

    “露易丝，我真的很好奇。如果像他们说的，超人真是外星人，那他和地球人之间，可以……那个吗？”吉米好奇地问。

    呃，也可以说是唯恐天下不乱？

    “哪个？”

    “本来我还很好奇超人的小崽子会长啥样呢，嘿，你说，他可以和地球人生孩子吗？”吉米说着，将两只手掌心轻轻碰撞在一起。

    掌心贴着掌心。

    “……”

    一个打盹的记者，眼睑半张，趴在办公桌上，思索道：“以现在的染色体合成技术，应该没问题吧。”

    露易丝幽幽地说了句：“那是不可能的。”

    “真的吗！露易丝！你真的研究过生物学？”吉米兴致冲冲地问，“他们有人说，超人和人类婚配产生后代的成功率，跟人和牵牛花交配产生后代的几率差不多。”

    露易丝拍了拍吉米的肩膀，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没错——那算兽交。”

    一个男同事若有所思地抚摸下巴，意味深长地说道。

    “哦～意外得说出了了不得的话呢，露易丝。主宠play吗？这种倒也挺常见的啦。”

    “啧啧啧，好刺激。”

    办公室的氛围瞬间火热起来，本来都一副恹恹萎靡模样的同事们，都迅速清醒过来，交换着默契的眼神，纷纷打成一片，聊着可耻的成人话题。

    露易丝倍感无语，内心槽点满满。

    说到底！

    有啥刺激的地方啊！这群人是没上过高中生物课吗？我指的是生殖隔离。

    生殖隔离啊！！！不要给我想歪啊喂！

    主编佩尔，从主编室的门内走出，他拍了拍手掌，通知大家去参加早上十点的早会。

    “好了，伙计们，停止这个话题。”佩尔提醒大家，“别忘了，超人的听力很好。”

    闻言，办公室里的同事，揉了揉眼睛，伸着懒腰，懒洋洋地起身，先行跨入进入编辑室。

    吉米凑上去问了主编一句：“对了，克拉克这几天怎么没来？”

    “他又请假了。”

    提到这个，佩尔就额头爆青筋，眼里冒火。

    仅从外表上看，他很符合他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样子。五十多岁，临近退休，身材肥胖，头顶地中海，颈纹堆叠在一起，沟壑纵横，唯有一双眼睛不显老态，明亮而深刻，保留着资深记者的职业敏锐性。

    “下次，再有下次，我就炒了这家伙的鱿鱼。”

    露易丝正在整理桌上的采访本，抬起头不经意地说了句：“佩尔，你不能炒一个普利策新闻奖得主的鱿鱼，否则出版社会先炒了你。”

    “好吧，露易丝。恕我直言，你的行为只比克拉克好一点点。你也是个让人头疼的存在。莱克斯集团是我们最大的广告赞助商，而我们，托你的福，已经成功把他惹恼了！”

    “你知道现在这事儿有多难办吗？整个大都会到处都是奉承他，拍他马屁的人。如果星球日报还想继续办下去，就不能挑这个敏感的时间段公然反驳他。”

    露易丝挑起眉头。

    “照这么说，在星球日报第一次报道超人的时候，我们就把他得罪透了！谁不知道他反对超人，而我们甚至空出一个版面，专门报道超人。”

    佩尔耸了耸肩。

    “这些我都不管，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露易丝，我只想说明，我是这家报纸的主编，由我，来决定什么该登报，什么不该登报！而你，未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决定好了自己的报道主题，并且联系上了那场意外的证人，将其作为采访对象，再三询问当时情况，重新收集证词。”

    “难道你看不出来？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得出那个证人的证词……根本就是漏洞百出吧！况且，你我都很清楚莱克斯·卢瑟的本性。我宁愿相信美国总统是个和平主义者，也不敢相信从他嘴里吐出的那些话。”

    “这是重大刑事案件，不论是质疑，还是调查，都是是警察的工作，而不是你一个记者的工作！”

    “报道事实，揭露真相，这不也是记者的天赋职责吗?”

    “你在制造新闻！你把这摊乱子搞得更大了！”

    “不，我在寻找新闻！很显然，我已经快找到了。它进展得很顺利，隐藏在谎言背后的事实马上就要揭露了，而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你有没有想过，你拼命追求的东西，会危害到这家报纸的利益吗？”

    “那报业的原则呢？事实、真相、真理和正义呢？统统都要为利益让位吗？我已经看够了现在的这些新闻，我发誓！我绝不是唯一一个对眼下这些所谓的新闻感到恶心的人。如果记者手上的笔，全为掌权人书写，如果记者写下的内容，全由掌权者定义，那我们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你没发现你很不讲道理吗？露易丝。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关于一家报社的生死存亡！”

    “你没发现你已经被利益蒙蔽了心灵吗？佩尔。如果事实要让位于权势，如果我们连报业的立身之本都守不住的话，那就让报社去死吧！”

    一旁负责记录早会内容的实习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看着他俩吵架，他弱弱地插进话头。

    “两位前辈，十点的早会就要开始了，你们能不能别吵……”

    露易丝和佩尔齐刷刷地扭过头看他，异口同声地说：

    “你闭嘴！”

    实习生干笑了几声，弱弱地退回角落的阴影处，用胳膊肘碰了碰同样缩在角落里的吉米的身体。

    “你说他俩还要吵多久？”

    吉米低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双手插兜：“半小时后叫我。正好补个觉。”

    说完，他就一头扎在桌子上，睡过去了。

    ……

    半小时后。

    实习生拍了拍吉米的背，吉米舒舒服服地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做了几套健身动作，最后才施施然地问。

    “结束了？”

    实习生点点头，眼睛里满是崇拜的星星：“你猜的可真准！”

    “NoNoNo，这可不是猜的，这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概率问题。我统计过，在一百三十次吵架中，他俩的吵架时长在半小时左右的概率为60％，十分钟到二十分钟的概率为30％，十分钟以下的概率为10％。”

    “年轻人，多跟我学着点吧。”

    吉米双手环胸，自得地说道。

    “前辈……”

    “嗯？”

    实习生伸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

    “你真是……在某些方面意外得了不起啊。”

    ……

    十点三十分，所有人都进入了编辑室。

    编辑室面向南方，四周起装饰性作用的透明玻璃，隔音极好。整个编辑室，是报社内部隔音最好的地方。

    除非有人将耳朵贴在门上听。

    主编佩尔拨动遥控按钮，面向办公室一侧的百叶窗拉下。编辑室变得更加隐蔽了。

    房间正中间放置着长条形会议桌，靠近房门一侧的白色墙壁上，挂着一块投影白板。

    佩尔清了清嗓子，问。

    “我的好同事么，大家今天休息的还好吗？”

    吉米举起手。

    “天可怜见，已经足足三天没休息好了。这几天我在报社打地铺，连个澡都洗不了。”

    一个接线员抱怨道。

    “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电话一个劲地响不停，座机电话甚至烧坏了两台。”

    记者们都一脸疲惫，黑眼圈和红血丝是每个记者脸上的标配。

    “过几天吧，也许情势会好一些。”

    佩尔透过合起的百叶窗的缝隙处，瞥了眼楼下拥堵在报社大门口处的黑色人流，不太确定地说。

    “好了，接下来让我们谈谈正事。”佩尔双手拍掌。流动的空气被吹散，房间里响起一声清脆的吧唧声。

    佩尔开启投影装置，白板屏幕上接连不断地跳出几则新闻报道。

    [莱克斯集团9级员工出现，指控超人在袭击莱克斯大厦的时候误伤他，英勇的集团董事长莱克斯·卢瑟，为保护员工挺身而出！]

    [军方发表言论：“正在考虑建立太空军团，紧急招募。”]

    [国家安全情报局就此前的网络信息案件作出回应，他们怀疑超人正利用其特殊的外星能力——超级听力，监听全世界信息。]

    [墨西哥在最近几天接连发生6级和7级两次地震，造成严重的生命和财产损失。面对如此惨烈的伤亡，墨西哥航天局局长信誓旦旦地表示：这次地震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始作俑者极可能是超人。因为他们在现场的地面上发现了超人的经典标志，这是他留下的犯罪证明。]

    吉米摆了摆手，倍感无语。

    “最后那条新闻也太扯了吧。超人的钻石S标志和SOS的作用一样，都是受困的人们用以求助的一种方式。每个人都知道，只要超人看到这个标志，就会来帮助他们。这也能被他们倒打一耙，说成是犯罪证明？”吉米满脸无语。

    作为一个从业数十年的资深记者的身份，佩尔早已看穿。他双手合十，摆在胸前，以老练而经验丰富的姿态，说：“舆论不就是这样吗？一点真话作为基础，然后掺杂进去大量的假话。”

    “只要那真话是真的，假话在人们心中的可信度自然也会越来越高。超人的外星人身份暴露后，人们必然会戴上有色眼镜看他，他从前的一切所作所为，也都变得不足为信了。”

    编辑室内的气氛，如冬日的水面凝结成冰，记者们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我们现在能联系上超人吗？”佩尔问道。

    拉娜·朗将一张照片，投影到屏幕上。画面上，超人正从火灾现场出来，他怀里抱着一个穿破旧短衫的黑人女孩。

    “他在赤道附近的南半球。”拉娜指了指照片下方标记的地址——几内亚，亚洲。

    佩尔揉了揉额头，他感觉头隐隐作疼。

    “上帝啊，都什么时候了。”佩尔说，“这位英雄还在忙着救人。”

    ＊

    一则超声波信号，首先在美国本土回荡，一个小时后，这则超声波信号传至整个北美大陆。两个小时后，亚洲上空回荡着这则信号，三个小时后，整个地球，除南北两极的其他地区，均已接收到了这则信号。

    “超人，你听见了吗？华盛顿呼叫。”

    “超人，重复一遍，你听见了吗？纽约州呼叫。”

    “超人，再次重复一遍，你听见了吗？密西西比州呼叫。”

    美国，五角大楼。

    五角大楼局长问：“怎样，超人回复了吗？”

    秘书低头，犹豫地开口：“事实上……”

    “大点声。”局长的语气流露出明显的不满。

    “事实上……他没有回复。”秘书回答他。

    局长黑着脸，话中满是上位者的怒气：“很好，看来我们的这位外星英雄是不准备向山姆大叔妥协了。”

    “既然我们的这位外星英雄不愿意回应美国，那他在做什么更有意义的事情吗？”局长带着他特有的嘲讽语气，问道。

    秘书的头压得更低了，他像是莫名其妙挨了一拳，弯着腰，硬生生矮了一截。

    “事实上，超人……”秘书回答，“他现在就在华盛顿中心区，救援一场由国家歌剧院年久失修诱发的坍塌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