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01」 有鸢报称,「洛阳张氏有意和广陵交好」。 一日午后,趁绣衣楼鸢报处无人看守,郭嘉从一只刚飞回站架上停歇的茶翼鸢爪上,偷看到了这样的内容。 偷偷溜进鸢报处收集情报这事,郭嘉不是第一次做了。虽说他已“归顺”于广陵王,但掌握各方势力的动向仍是他习惯性去做的事,毕竟在这乱世,唯有识时务者方可成为俊杰。 况且自从入了这广陵府,他就一直被划归为“闲人”一列,这称号特指那些在绣衣楼内不服管教的密探,他想他冰雪聪慧的广陵王殿下,也早就看透他擅长玩弄权谋的秉性了。 阅读着鸢报上的字迹,郭嘉的目光落在“张氏”二字上。在辟雍学宫求学时,他和洛阳张氏的长公子曾有过同学之缘。这张家财力雄厚,打从以前起,就一直是当地富甲一方的商户。如今天下大乱,张氏靠着投机经商之道又发了一笔战争财,现在若是与之攀上关系,定会兴旺广陵的商贾贸易,使百姓安居富足。 “福兮,祸之所伏……” 沉吟一句暗语,郭嘉用修长的手指攫住下巴,眸底若有所思。 在他眼里,如两家交好,既得利益自然明了。但长远来看,随着实力突然丰厚,广陵也势必会成为各方枭雄的眼中钉。靠走捷径而得来的羽翼不足以抵挡风寒,若是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张氏兴许会是最先背叛广陵的人。与其冒险,不如脚踏实地的发展,稳中求胜才好。 这局,看来得由他亲手破了。 几日后,意料之中地,广陵王主动找进了他的寝室来。 眼线众多的殿下不知从哪得知了他与张公子曾是旧识一事,于是便托他来牵线搭桥。 装疯卖傻、或者逃之夭夭,若是郭嘉想,他有无数种搅黄此事的方法。然而当广陵王用那双莹透又散出几分英气的眸子直视他、向他提出请求时,鬼迷心窍地,郭嘉只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那时那刻,不知怎的,他突然变得不忍拒绝她了。 大概仅是因为他不想看见那张俊美玉面挂上愁容而已。 殿下于他而言似毒似酒,常常令他痴迷陶醉,一不留神就深陷其中。如骄阳般明艳的笑靥看得多了,有时便会忘记这世上的炎凉冷暖,甚至偶尔入梦,眼前仍会浮现出她的面容。 转眼间,与张公子相约会面的日子到来了。 乘坐马车,郭嘉陪同广陵王一同赴约,地点就定在他常去光顾的歌楼。 张氏是个贪财好色的庸俗之流,郭嘉选用此地正是投其所好。歌楼雅间里,三人围桌而坐,侃侃而谈。木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与琼浆玉液,更有几名歌女伴绕张公子身侧作陪。 酒局上,广陵王一心想要谈成合作,但郭嘉却执意从中作祟。他是答应了殿下托他牵线的请求,但他可没说过自己会帮着她促成两家结盟。 假借酒意胡言乱语,加上张公子对歌女起了色心,郭嘉三番五次地将谈正事的话题引到歪路上。期间张公子酒兴大起,频频向广陵王劝酒,不多时,广陵王便面露醉意了。 “广陵王,今日诸多佳人作陪,实乃幸事!来来来,陪本公子干了这一杯!” 面对张氏强势举杯的动作,广陵王虽心有不愿,却还是硬着头皮将面前的浊酒一饮而尽。张氏见状,似兴头更甚,大笑着称赞起来。 “哈哈哈,好!殿下好酒量!快,还愣着干什么,继续为殿下斟酒!” 一杯变两杯、两杯变无数杯,这张公子像是打定主意要灌醉广陵王一般,不停叫歌女为殿下倒酒,没一会,一壶酒就见了底。 “公子,这壶酒饮尽了。” “饮尽了再续便是,本公子常听说这翠晴楼是广陵数一数二的歌楼,怎么,就没些珍藏的好酒可饮吗?” 酒劲上头,张氏劣性毕露,边向歌女讨要好酒,边左拥右抱。歌女们见惯了这种场面,并不惊讶,其中一人意会出张氏的色心后,便故露媚态,如是提议: “公子可知翠晴楼独有的名酒桃花醉?这酒温软甘甜,能使人飘飘欲仙,并非寻常男人可降服之物,公子可敢一试?” 谈吐间,歌女故意伸手撩拨张公子的交领,许是色欲迷眼,张氏立马就落入了桃色陷阱,叫人呈上一壶。 桃花醉,是一种添加了春药的特殊酒。男人喝了能壮阳,女人喝了有催情功效,在歌楼里点这种酒的,无非都是奔着风月云雨之事而来。 从前终日泡在歌楼的郭嘉,自是对此不陌生,但听见这熟悉的名字,他并未出言制止,只是缄口看着张氏公子将新端上的桃花醉倒入广陵王杯中。 “殿下,请!” 本就有些喝醉了的广陵王已无法清晰地思考,她机械性地重复着喝酒的动作,两杯下肚,整个人就已经晕晕乎乎的了。 “再、再来……” 说不清是酒劲儿还是药效上来了,酒桌上的两人都有些迷醉之色。郭嘉瞧见广陵王脸颊上晕染出两团异样的潮红、平时清明澄澈的眼眸已渐渐浑黯下去,心中知晓她的身体已经起了反应,这才开始挺身相救。 “张公子,莫要再劝了。” 伸手拦下张氏倒酒的手,郭嘉凑近广陵王,展臂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家主公不如张公子海量,你瞧,这会儿都已经醉倒了。还请公子海涵,改日再叙吧。” 郭嘉说着,指了指怀中烂醉如泥的广陵王。这会儿的殿下早已没了一身锋芒,正闭目缩在他怀里休憩。兴许是他身上微凉的体温能够缓解她中了桃花醉的燥热,迷蒙间,广陵王竟主动搂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微微敞开的衣襟间轻蹭。 过于亲昵的举止叫张氏看了去,对方立刻露出怪异的神色。 “郭奉孝,你们……为何如此亲密?难道广陵王有断袖之癖?” “诶呀,张公子说笑了。殿下只是喝醉了而已。” 郭嘉调侃的音色让人分不清他所言虚实。但不等张氏回应,他突然话锋一转,将矛头指向了对方。 “倒是公子,为何眼神这般热切?奉孝都要误会公子是看中我家主公了。” “你…你不要胡说!” “哦?那……难道是看中奉孝了?” 假意装出妩媚,郭嘉学着女子的姿态,用指尖掩唇莞尔。 曾经在辟雍学宫求学时,他因看不惯张氏这等俗人,明里暗里地没少欺负过他。许是那是留下的心理阴影太过深重,这人至今还在打心眼里忌惮他郭奉孝这事,从他颤抖的眼神里就能轻易看出。 果然,被他这么一激,张氏很快就坐立难安了。 “一派胡言!速速带广陵王回府吧!商贸之事,择日再议!” 像是要急于甩掉什么麻烦一样,张公子在歌女的簇拥中对他下了逐客令,但却恰好遂了郭嘉的心愿。 听闻,郭嘉轻笑两声,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到了广陵府,郭嘉横抱着昏睡的广陵王穿过院子回寝宫的模样,可谓是惹得众多侍从与密探接耳侧目。但他并不在乎旁人的目光,议论的人越多,他唇角的弧度反而越张扬。 阿婵在郭嘉抱着广陵王进卧房的时候及时赶到了现场。见楼主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她不禁十分担忧。 “楼主这是怎么了?” “殿下在酒局上被张氏灌了几杯桃花醉,现在情况不佳。阿婵淑女,请帮忙叫个医师来,为殿下看诊吧。” 阿婵做事利落,很快就叫来了当地有名的老医师。医师为广陵王查测脉象后,愁眉舒展,只道:“殿下并无大碍,服下这汤药,安睡一晚便会痊愈了。” 听闻,站在一旁的阿婵和郭嘉都松了口气。但比起阿婵,郭嘉似乎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地紧张过。 老医师写了一副药方,叮嘱他们尽快熬出汤药给殿下服用。阿婵听了,便马不停蹄地跑去药房抓药、再命膳房熬制。 不过个把小时,她就端着盛放汤药碗的食案再次走进了广陵王寝宫。 “汤药熬好了,我来喂殿下服药。” 女子将食案放在广陵王床榻边的桌案上,端起冒着热气和草本味道的药碗,做喂食状。见此举,郭嘉伸手挡住了阿婵试图凑到广陵王唇边的碗沿,轻言: “且慢。” 摆出一副和善的笑面,郭嘉向前一步,隔在阿婵与广陵王之间。 “阿婵淑女,你外出奔波许久,想必已经累了。这汤药,就由我来喂给殿下吧。” 眯眼笑着,郭嘉强行夺走了阿婵手中的药碗。他转身,屈膝蹲跪在广陵王床边,拾起汤匙便开始给广陵王喂药。 “这……” 看着郭嘉小心翼翼的动作,和他脸上真假难辨的关心,阿婵一时语塞,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自郭嘉加入绣衣楼以来,作为楼主的亲卫,她是眼看着郭嘉和楼主的关系一步步变得亲近起来的。只是这文士总让她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阴戾,她凭直觉想要劝说楼主远离此人,但楼主却常跟她说:“此人才策谋略,乃世之奇士,广陵和绣衣楼需要他。” 于是阿婵除了尽可能护在楼主身边保护她以外,也不再提及此事了。 “淑女不必担心,奉孝会照顾好殿下的。” 面前的文士擅长察言观色,似是看出了她心中犹豫。说着,郭嘉又送了一勺汤药喂进广陵王口中,随后拈起长袖替她擦了擦额角的浮汗。 “今日陪殿下共同赴约,却让殿下在酒局中酩酊大醉,奉孝本就心中惭愧。还请淑女让我借此机会补过吧。” 转头看向阿婵,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盈满愧疚之色,让人只能信以为真。既然楼主都放心让这文士亲近随行的话,那她似乎也没有理由过多干涉了。 “我知道了。” 答应着,阿婵最后看了一眼昏睡中的广陵王,最终转身走出了寝宫,留二人独处。 侧耳倾听,等屋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夜色里以后,郭嘉收回汤匙,将还剩下大半碗的汤药放到了一旁。 他从地上起身,有些僭越地坐上广陵王的床沿,眸底的忧虑之意收敛,转成计谋得逞的畅快。 “怎么办呀?突然不想把这解药喂给殿下了……” 他对着无法回应他的广陵王娓娓低语,眼中流转着翻涌的光泽。 桃花醉这酒他自己喝过很多次了,除了能使人发情以外没有什么副作用。因此他并不十分担心广陵王的身体状况,脑中思虑的,另有其事。 自从出了歌楼,殿下在酒局上对他投怀送抱的场面便一直在郭嘉脑海里回放着,他第一次看见她这般毫无防备的媚态,玉面朱唇、明眸善睐,只一眼,就让他感觉自己将死的心脏都多了几分搏跳的生机。 她在他怀中磨蹭时,那种柔软又炽热的触感使他的阳物立刻有了感觉,也正是在那刻,郭嘉萌生了一种想要将她彻底剖开的念头。 那个总是沉重冷静、胸怀大局的殿下,如果撕碎她苦心经营的皮囊,最里面会剩下什么呢?倘若他们不曾生于这乱世,她不是广陵王、他也不是权谋之臣,他们之间的故事又会写出何样篇章?…… 他想看看,最真实的她。 想着,城府极深的笑意染上郭嘉的眉梢眼角。他用指尖剥开广陵王额侧的碎发,又轻轻挑到她耳后。 “好期待啊……中了这桃花醉,醒来时,你会变成何种模样呢……我的心头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