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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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有两位大佬陪同,最危险的时间已经过去,我一转出小路,解家的车就在不远处等着。 “哟!老哥,肝不好,可不敢这么抽烟!”胖子心情不好,一把来掀我面具。“别别别,这得用药水才能摘下来。” “怎么回事儿!” “我让人反水了。” “所以我问你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知道。”吴家眼下的情况是真不好,张起灵不知道定了跟谁结婚,秀秀按兵不动,解家也受到牵连。“他原本定了和谁结婚?” “部队的,一个军区政委的侄女儿。背后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大家伙儿正盯着呢。结果你那儿先把窟窿给捅了!吴家人死亡时间比盗墓发生时早三天,身份信息一时查不着,后头死的李家雇佣兵都有名有姓儿的,李三儿已经把他们资金往来信息做你头上了,眼下人都是你吴邪雇去盗墓的,只是这十几具早几天死亡的尸体在案情上解释不了,卡住了。秀秀的人已经都安插到位,资料也全部留了,说话间就能动手。李三儿昨天给我打电话,说要约你谈谈。” “这些我知道,可他的婚事怎么就吹了呢?” “谁告诉你吹了?八竿子打不着。” “他说黄了。” “你管得倒挺宽!李三儿和霍俊山打得火热,这会儿最高检和公安部都在准备着迅速把你送无期。” “你跟秀秀说,我得见李三儿,但咱们的计划不变。” “什么计划不变,你眼下说这话,也得有人信吧!” “张岳朋什么动静?” “纪王崮周边都是他的人。” 我点点头。闷油瓶先去见了张岳朋,了解了事情的大致脉络后,对我说这婚结不了了。李三儿与军方关系紧密,如果他成了弃子,后续势力的扫荡翻盘必定激烈异常。什么情况能使得李三儿这个资深狗腿儿瞬间成为弃子,甚至连与他有往来的张家人都要受到打压?这就取决于张岳朋告诉了闷油瓶什么信息了。 李三儿掌握了张家太多秘密,原本这事儿只我俩知道,我俩还能坐下来谈,可不料半路杀出一个郑经纶,把我们两头一并给坑了。“他知道张家秘密”这个秘密眼下就能要了他老命,所以他一面自保把屎盆子扣我头上,一面还想找我谈谈如何联手吸引张家火力。 秀秀的人已经全部撒了下去,想必这几天正和试图销毁和篡改证据的人斗个你死我活。若是我跟李三儿谈成了,我出面把锅顶了,她将失去最后的主力军。因此,胖子出现在这里,不给秀秀一个保障,我绝计见不着李三儿。 “纪王崮里头的壁画上全是张家起源以及张家人的进化秘密,还有许多张家人的弱点,他都找人录了下来,原本想以此威胁和我谈条件,但是我队伍里出了高手,把事情搞到现在这个局面。他当下的最大威胁不是我,也不是霍家,而是张家。得知我和张起灵见过面后,他一定得找我谈。” “吴邪哥哥,”秀秀的声音从椅背扩音器里传来,吓了我一跳,“他既然约你,可见你们之间尚有商量的空间。” 秀秀对张岳朋的动向没有把握,因此将李三儿与霍家的勾连看得很重,她害怕对方以张起灵做引,取代我们原有的联盟,也是情理之中。 “商量的空间是很大的,不然他也不敢约我了。为了见他这一面,我可是把吴家全都搭进去了。” “你......”那头沉默了半晌,“你下车吧。” 胖子在我膝盖上拍了一巴掌,难得的凝重。 “你肝不好,真不能抽烟!”我抢过他嘴里的烟屁股,猛嘬一口,“这才哪儿跟哪儿!张起灵的喜酒都没摆上,谁也不能捅塌这片天。” “天真,咱们这一回,可是全被人攥手里了。” “吴邪哥哥,现在的张家,水又急又猛,你可真得小心......他。” “知道了。” 这一局与曾经已是大为不同。过去某些人用一个“长生不老”撬动了无产阶级政权的墙脚,如今我们再拼杀起来,就不仅仅是斗里的那点事儿了。资本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钱与权力需要重新组合,现在的政局,你再用钱或是其他东西去敲门,都不如制造一个大功劳来得诱人。 所以我这个在满大街贴着“扫黑除恶”的社会环境下的盗墓贼团伙首领,成了急需一二三等功上位的新贵们眼中的新肥rou。 我们的这次见面事关多方利益,说来也挺搞笑,被全网通缉的盗墓贼吴某,现在正大摇大摆地坐着警字头的公务车进京。 “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这回的事,是张家本家一支族系托我做的局。想必你已经知道,张家所有相关记录文书全都失踪了,张家人为此互相怀疑,张起灵见派系矛盾日深,又冒出来点了一把火。吴邪,你,我,都被人耍了。”李三儿端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地捻着盖儿。 “这可邪乎了,去纪王崮一探究竟,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前前后后都有人在cao控,你不用掩饰,张家本家主力回归大陆,这些年汪家一除,张起灵的位子岌岌可危,他为了搅混张家既有的阶级血缘关系,可没少干出格的事。” “那他也不可能拿张家的秘密来做诱饵。” 老头儿沉沉望着我,想撕开我和张起灵之间的断裂点。“张起灵一直与汪家势不两立,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摇摇头,点上烟,享受一个又一个故事。“他就是汪家人帮助张家进行返祖研究缔造出来的东西,虽然弥足珍贵,但他也恰恰是最害怕汪家循着成功法门进行,量产,的那个人。他借你的手破了汪氏一族,你还帮他料理了仅存的凤凰女,而后他用安插在你那儿的内线把这个秘密宣扬出去,让张家人知道他是唯一纯正的万奴王后裔。”李三儿已经就自己的角度梳理了一遍,按他脑补的剧情来看,闷油瓶忽然联姻,就是为了掌握张家实权,再辅以三千年婴儿的旁证制造家族信仰,也确实有些道理。“吴邪,你应该知道,张起灵是一定会杀了你的,他如今能纵容你一再踩踏红线,就是因为你在他眼里早已是个死人了。” “我会扶他上位,我俩没有利益冲突。” “利益?哈哈!长生特权,这是他们的底线,小佛爷现在可是在那上头跳舞啊!张家本家如今混乱不堪,可张岳鹏为何着急回归本家?暗线已经放出来了,张家虽要大洗牌,小佛爷却以为现在的老九门如日中天?纪王崮一行,你我两家两败俱伤。霍老爷子,齐家姑娘,几个关键人物,可都是张家人下的毒手吧?陈文雄不过是个替张起灵看顾失忆族人,守卫张家古楼的傀儡。霍秀秀为何着急跟解家抱团?张岳朋假意支持你的研究,实则打着你的旗号盘剥霍家的资源。吴贤侄啊!老夫可有错看之处?” “倒也不错。您若是早些和我二叔谈,兴许咱俩现下也不用坐一起了。” “现在也不晚嘛!张起灵的来源老夫一直有所猜测,终究是没料到,是张家借了汪藏海的手!又在这百年之后,来截胡他。” “那您的意思是?”我点上烟,往椅背上一靠。 “唉,可叹呐,老九门,呵呵,从头到尾咱们就是张家百年大计搭起的一个壳子。”李三儿已十分年迈,昏黄的眼白中泛起伤感之情,“张大佛爷一脉如何能逃过本家的追杀,如此高调地支撑起偌大一群势力?汪藏海......汪藏海就是张家放出来的烟雾弹!他们在等张起灵成熟,完美,在等凤凰女出现。等这一切完成,汪家就被连根拔起,你也要消失,我们这个壳子他们会重新吸收掉,当作养分。” 我吞云吐雾,李三儿这几日回过味来,毕竟与自己的人生纠葛在一起,一时间对着我竟不由得感慨万千起来。 “不错。这个壳子我会送给他。他这人野心不够,对好东西总是不够在乎。所以我想给他准备好一切。儿子,家族,还有他想知道的答案。” “哈哈,吴邪呀吴邪......吴老狗怎么有你这么个接班人......那既然如此,我俩也不必再谈下去了。” “我只身来此,您又着什么急呢?三岗五哨的,身也搜了,衣服也全换了,我如今是您案板上的rou不是?”我好整以暇地再来一根,“您说的都对,要不要听听我的猜想?我猜那整一趟广西之行,都是他给我下的套儿,让我相信汪藏海复活了,着急忙慌地去收尸鳖丹,他不希望我有小孩儿,想在这一代终结我的基因,但二叔坚持,他没法子,三番五次试探,欲擒故纵劝我成家。您是没看见,我做那些实验的时候,他有多着急,哈哈,可他现在还不能动我。老九门把姓汪的和姓张的一去掉,原本就不剩些什么,咱们若是不能合在一处儿,那说什么都是空。” “嗯。”老头儿倒不抽烟,爱喝茶,给自己又倒满一杯,抱在手里。 “张家虽然步步为营,可到底也是要换血重生,谁还没个褪皮期的脆弱不是?我也不妨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是真喜欢他,为他做什么我都愿意。如果他真能坐稳张家,吴邪的一切双手奉上。可如果他坐不上去......” “他坐不上去......” “您应该听说了吧,我和梁湾,有个儿子......” “我听说那是张起灵的种?那......” “与汪氏通婚,是死罪。他掌控张家,便是要成为张家的王,成为规则本身,没有人可以制裁的那种族长。这是我给他留的最后一级台阶,他若做不到,张家便不算成功褪皮。他若做不到,他们便会生吞了他,那么到时候我也......不得不灭了张家。” “你们......”李三儿逐渐木讷起来,看似被我的话惊着了,又看似精力不济,这些日子估计是夜夜失眠吧。 “老九门确实空了。齐家空了,李家也空了,陈家早已覆灭。但吴家有我二叔把着实权,陈景然可斗不过吴二白,我带去的弟兄确实死了个干净,可这里头,没有一个姓吴的。如今花儿爷躲在吴家修生养息,避过政治斗争的乱局。霍秀秀断尾诱敌,这一回是政治上的,巴丹吉林,之战,将霍家内部与张家牵扯在一起的势力清剿干净。张岳朋的注意力如今都在我的记忆移植研究和小张起灵身上,搅乱张家格局四处作妖又是张起灵亲自委托于我的任务。我会送他上去,我想让他做个真正的族长,可我也怀疑,他未必适合这个职务......他说,我是他的避风港,泊位费他也一直都欠着,呵呵,我这个码头主的费用,是那么好欠的?”我对着渐渐昏睡在桌上的老头儿喃喃自语起来,“从利益上看你说的这一切都对。可你们明明知道,他这人从未真心追求过利益,一次都没有做过的事情便是天生不具备这种能力。你也好,吴二白也罢,包括秀秀和小花,你们一个个见事通透,可也正是你们,无论如何不能从心底里相信一个人会真正视金钱如粪土,我也时常怀疑,以为是利益诱惑还不够大,我也不清楚他究竟想要什么,但我相信他关注的东西,绝不是金钱与权力。所以这一切,都不对。是谁放不开利益,便是谁......在做坏事儿......”我起身走到窗沿,插销底下有一枚小小蜡丸,小心捏裂蜡丸,取出尸鳖,放进李三儿鼻孔里,“你我确实没得谈......几十年前您便走错了路,成了汪家的吉祥物,如何来评判我与他的关系?我与他......哎......”我捂着头,痛苦起来。我不想闷油瓶受到实质性的伤害,真的不想。但是他这个人,若非灭顶的打击,他会一直奔走在毫无意义的轮回时光里。张家这潭沸水,他不会烹,跳下去必死无疑,可我拽不住,敌不过他对家族的认同感和归属感。 李三儿体内的神经毒素已经破坏了全身的神经传导,眼下成了一具动弹不得的血尸。望着鲜红的老头儿,他说我在闷油瓶的底线上起舞,殊不知,给了我最想要的东西的他,才是在我的野心下一再地煽风。张起灵这个人,他要什么都可以给他,因为他什么都可以不要。而我这个人,我要些什么,他若是肯给,就要做好把一切都给我的觉悟。 给秀秀发了个动手的暗号,我拉开门,吩咐外头送吃的进来。 青铜物质早一天已经在水库出水口撒下,我坐着车进京时,“吴邪”早已在李家被五花大绑关押起来了,这波超大规模的物质化现象,还是胖子托闷油瓶搭了一把手。“吴邪”在和李三儿建立起存在关系后,我却在李家缓缓烧着泡茶用的,,水,,,借着打扫卫生,把尸鳖丹塞进插销下,再敲门以吴邪的身份被押进茶室,与幻觉重合。 闷油瓶明知道我干掉李三儿是为了什么,可李三儿知道得太多,他脑子里的东西闷油瓶也想挖出来。我把话通通倒了出来,把心里的负罪感偷偷倒在这个虚拟的空间里。闷油瓶不会过来,他不能接受我的行为,他只会在约定的时间来替我取出尸鳖。李三儿约我见面的决定本也是张家引导他做的,可怜老头儿连敌人是谁都没搞清楚。 在血尸身边静静吃完午饭,又吩咐人取来了剁rou骨头的刀和一个保温箱,三刀剁下头颅,放进保温箱,洗手走人。 这地方被高手做下了了不得的道场,不但没人阻拦我,还一个个礼貌地将我送出宅邸。我回到解家,第二天早晨,取出尸鳖放进自己鼻子里。 “醒了没有?” “没。” “啧,怎么会这样?” 我醒了!我醒了。我很想回答胖子,但我睁不开眼。李三儿生前一直在跟我回忆往昔,因此他的大脑记忆区处于高度活动状态。尸鳖一爬到位,我就被纷杂的记忆信息给击晕了。但这次与齐誉不同,不知是不是有了免疫力,我没有丧失自我,一直在清晰地看着另一个人的记忆。 “您去休息一下吧,我陪着吴邪哥哥。” 我有些情急,急着想要醒过来,跳下床去找闷油瓶。我有多年读取蛇毒费洛蒙信息的经验,这种情急之症我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 所谓心有灵犀倒是不假,闷油瓶也着急见我,在我因身体无法激活而即将发疯的时候,这货带着他的费洛蒙来了,正宗麒麟血的味道一钻进鼻腔,我像是挣开锁链的疯狗,一下子弹坐起来,一把抱住了面前这道气味,贪婪地闻了个够。 “看见什么了。” “看见你跟张大佛爷那些事儿了。” 由于费洛蒙识别度日渐提升,闷油瓶在我闻来逐渐从没体味变成超重体味,吸起来比尼古丁还给力。 “纪王崮是怎么回事。” “暂时也只知道我们所看见的那样。” 闷油瓶表情管理相当到位,但费洛蒙这东西十分微妙,尤其是张家人的费洛蒙有独特腺体在管理,起杀心时由腺体激发的情绪爆发力有助于肌体处在更高能的状态,因此费洛蒙体现上比普通人更为明确。 活人费洛蒙感受类似于强烈的第六感,尽管我在这方面已经逐渐能在心理上区别对待,但大脑驱动的生理反应控制不了,心跳增速血压暴涨,根本瞒不过搭在胳膊上的那两根发丘指。 闷油瓶亲自帮我做局了结李三儿,我如果什么答案都不给他,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呢? 我抬眼看他,他也正垂眼望着我,张家的秘密破天荒地出现在纪王崮中,这些东西如果已经在张家人中传开,那么对于闷油瓶的地位巩固是有莫大好处的。但是作为张起灵,固守这些秘密不对外人泄露,也是责无旁贷。 “咱们先把那姓郑的找出来。” 我冲他眨眨眼,张大族长心里门清得很,两根发丘指捏住我后颈,“然后呢?” “然后......把咱们各自想问的都打听清楚。” 我不想说实话,若是平时,闷油瓶必定放弃追问,然而尸鳖丹中的东西他无从查证,只能在我这儿深挖。 “你看见的是李三的记忆,如何会有张大佛爷和我?” 与闷油瓶进行口舌之争,实在难得。 “就是有啊。你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满身的伤,在那个年代能对你这样下手的,除了张大佛爷,还有谁?” “不可能。” “哪点不可能?” “都不可能。” “你觉得我拿这个堵你的嘴?你当年胸口皮rou多处破损,即便痊愈,纹身也是后来修补的,是不是?” “受伤修补纹身是常事。” 我撩起他衣服,手在胸口比划了一片区域,“我看见你这一整片皮rou几乎都没了,你若不信,咱们不妨做个实验。” 他一把扯掉上衣,我去饮水机里倒来一杯热水,从肩头倒下。 “我早就发现了,你身上的纹身,受热敏感度不同,个别区域显色慢一些,如今看来,应是药水药性受岁月影响,新修补的地方显影更快。看!虽然时间差距不是太大,但确实有区别。你也可以对比一下其他修补过的地方。” 我比划的区域在左乳附近两个手掌那么大,从前只觉得此处靠近心脏体温偏高,但热水从肩头浇下,显影速度就变得尤为明显。 “我看见你躺在那里,胸口这一片皮rou整片去了,手脚上都打着石膏,你当真没印象了?” 闷油瓶低头望着自己胸口的麒麟,半晌后,摇了摇头。 “既然你对此完全没有印象,李三儿是不是在场也就无从佐证了。” “这不可能。那时候,他已经死了。” 这个尸鳖丹里的画面令我迷惑,代入感不像齐誉那么强,照闷油瓶所说,李三儿不可能目睹他半死不活的场面,那么这画面为什么会在他脑子里?难道有人对他的记忆做了移植?可是就李三儿死前的情状来看,不像是记忆错乱的样子。 “那是怎么......怎么回事.......” “你还看见了什么?” “看见你跟他滚床单。” 张大族长眉心挤成一堆,像是不信,又像是被人揭了老底。 “如今我也十分疑惑,你不妨给我个实话,你跟他是不是有过那种关系?” “我不记得了。” “我俩之间,显然是你比我有经验。” 闷油瓶望着空气出神,看起来像是搜索引擎故障的机器人。 “咯咯咯,咯咯咯咯......” 门外忽然爆发出熟悉又陌生的噪音。 闷油瓶消失在眼前约莫过了一分多钟,我仍旧没想明白,这解家大宅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尸的声音?血尸怎么会在这儿?血尸在这儿,那意味着什么?我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局面会怎样? 我觉得我必须做些什么,可脑子完全被疑问占据,无数的问题碎开了在眼前闪烁,直到几个关键字跃然而出:闷油瓶,武器,张家人,血尸毒。 我一个激灵,闷油瓶赤手空拳冲出去了?麒麟血并不能完全免疫尸鳖毒!如果解家有了血尸,那眼下我们应该已经被血尸包围了。 解家已经成了血尸集中营,闷油瓶掰了一根血尸胳膊当武器,格挡其他血尸的攻击,左闪右躲间偶尔暴起一脚,踹飞一个红色头颅。由于麒麟血只能对抗和压制血尸毒性,接触时间一长,闷油瓶体温也已高得不得了。我赶紧扯了张窗帘,在一具无头尸身的胳膊上包了几圈,“用这个!” 他冲过来,握着我包好的部分,一脚踩在肩关节上,一条新胳膊就在手里了。 我拿起他丢下的那条胳膊,想学他当鞭子使,一看那血红的人手,下意识选择去握另一头,伸手一握,发现男人的上臂太粗,没有超常握力,根本握不扎实,只能老老实实去握那只人手。 有了我的加入,闷油瓶轻松不少,他见我完全不受血尸毒影响,又掰了根胳膊给我,让我两手抡着,吸引血尸来撕扯,他得空,用发丘指拆出几根通红的大腿骨,折断后,连皮带rou掷出去,断口锋利,扎透脖子将血尸钉在墙上,而后上前一脚踢断颈椎。 我看他行动越来越迟缓,知道他已经体力不支。 “能不能把这些东西封在宅子里?” “你去找东西。” 短时间内,闷油瓶也做不出能困住这么多血尸的道场,只能以自己为饵。 小花的弹药库在哪儿我并不清楚,倒是胖子的房间里一定有炸药,他此刻在秀秀那儿压阵,我跑到他房里,在一个小包夹层里翻出他那些,,宝贝,,。一路上我给他打了电话,把事情对他说了。第一声爆炸响起,闷油瓶扛着我跑出了黑人短跑运动员参赛的速度,这才使得我俩没被一块儿炸飞。然而一停下来,我俩径直滚倒在地,饶是闷油瓶强大如斯,终归还是有脱力的时候,我在他腿上摸了把,肌rou有些痉挛了。 我速度没他快,但力气还是有的,于是想去扛他,谁知他浑身僵硬无比,还处在战斗状态,压根儿支楞不起。 “你休息一下,胖子刚才把弹药库的位置跟我说了,咱们把血尸引过去就成。来,放松,我背你。” 寻常我们对付血尸,只是对颈椎下手,可是闷油瓶方才都是直接将脑袋踹断,以致消耗过大,直到我加入,他的战斗才趋于高效化。虽然他面对变故时的反应比我迅捷,但内心恐怕也是一团乱麻,此刻才会狼狈不堪。 闷油瓶站起来,我抓过他胳膊想背他,怎么都背不上,他两条腿没法打弯,这是练缩骨的缘故,肌rou痉挛不受控制后,本能只剩下僵直肌rou固化关节,避免出现不受控制的关节错位损伤。我想了想,采取弯腰横抱的姿势,他胳膊发力勾住我肩膀,倒是不费劲就抱了起来。 “起爆器在解雨臣手上。” “对,秀秀她们已经联系了消防,封锁一会儿就能到位。”他搂着我,让我抱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一路引着血尸往密室跑。 “吴邪,我并不记得你说的那些事。” “行,我知道了。” “你现在知道我的感觉了?” “嗯。” 我知道了,那只让闷油瓶打从灵魂深处恐惧得要命的黑手,究竟带给他的是什么样的感觉。 李三儿的脑子里有两只尸鳖王,一只是我塞进去的,另一只,是别人在我们到北京前就喂李三儿吃下去的,陨玉可以影响尸鳖王的生物活性,在我毒杀李三儿时,陨玉粉恰好消化完,尸鳖逐渐苏醒。我塞进去的尸鳖王饥渴难耐,一进入人脑便蛰伏休息,而被陨玉催眠的那只,醒来发觉附近已有同类占巢,立马就想出来,就这么的,我们精心布局的事儿,竟做成了眼下这副模样。 我看见的记忆究竟是谁的?是谁把闷油瓶打得半身不遂?又是谁救回了他?闷油瓶为什么不记得? 对方看似处处快我们一步,实则是牵着我们的鼻子走。 “吴邪,究竟是我忘了,还是那些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你跟我又不是头一次,有些事肯定发生过。” “我没有印象。” “你的身体有印象。” 关于他的风流往事,这一点没什么争议,他在那方面绝对比我有经验。 他在我肩头固执得摇摇头。 “别想了,眼下当务之急,咱得先把花儿爷的金屋炸了。” 我将他放进地下室,转身去门口把机关打开,门口有钢栅栏,我往门前一站,人的气味自会吸引所有血尸前来。 好在解家处在蛰伏期,一批精干的跟着小花在二叔那儿,一批被我带走死在纪王崮了,一批跟着胖子在霍家帮忙,宅子里只有几位账房会计和看家护院。 “我们准备好了。” “吴邪,你给我等着!” 随着花儿爷咬牙切齿的一句话,帝都瞬间飘起了黑烟。 弹药库都是些私藏的枪支,炸药量并不大,是为了紧急情况下销毁枪支和赃物用的,当量就跟个煤气罐爆炸差不多。 闷油瓶休息了一阵儿,肌rou松弛下来,整个人彻底软了,我想去背他,谁知他忽然黏黏糊糊搂住我,我以为他想说什么,结果上面炸完了都没等到他开口,巨响震得我一个趔趄压倒在他身上,差点没吐血。 “我得留下来收拾残局,你先回张家去,去查查郑经纶和张岳鹏的关系。还能走路吗?” “那不是张启山的记忆。” “不管是谁的记忆,他们假造纪王崮,打造尸鳖丹,这些事情没有强大的靠山是办不到的。” “吴邪,”闷油瓶钻进了牛角尖,“那绝不是张启山的记忆。” 我呆住半晌,不太明白他计较的是什么。是记忆中的惨痛经历?是他跟张启山关系的定性?找出这么干的那个人,不就清楚了? “吴邪,这样是抓不到他的。那些记忆很蹊跷,发生过还是没有发生过,他们让我失忆,是为了模糊这些记忆的真实性。” “尸鳖丹是客观存在,它一定来自某个人的记忆。” 闷油瓶显然有许多内心不确定,这种不确定驱使他不停地在求证,此刻在我面前他再次崩溃了。 “我不记得,没有这样的事,没有这样的人,时间也对不上。” 他的世界观崩塌了,客观与主观的矛盾交织在他脑子里,看见的事物有印象又没有印象,事实存在又不可能存在。 “听着,去查张岳鹏,还有张家那些想借由尸鳖丹移植自身记忆的张家人,一定有人在给那只黑手提供资助。”难得由我来指挥他做事,说实话,心里头有点美,“我知道你记忆混乱,顺着这些记忆去思考问题,也不可能有答案。”他体温还是很高,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红,像涂了口红似的,别说,有些男人涂口红也好看。我把自己冷冰冰的嘴贴上去,替他降降温。 “我曾经也只着眼于客观看见,但那不行。吴邪,那些我看不清楚的东西才是问题所在。” “谜底在未知中,然而我们只能从谜面去解。那些你看不清楚的东西,我也很在意。” 闷油瓶最脆弱的一面此刻在我怀里起起伏伏,我抱着他亲个没完,他也不想离开。 “你不能留在这儿,李家的局是你做的,这事儿你解释不清楚。听话,我摆平了这头,马上去找你。” 张大族长又经历了一番心里建设,终于站起身走了。我在废墟里抽了根烟,上头还在灭火,水从顶上哗哗漏下来,火一熄灭,消防就会撤,到时候我才能上去收拾血尸残块。 靠在地下室墙上回想闷油瓶的神色,他听了我的表述后,再三计较记忆的真假,且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掩饰不了,他有这记忆,但是他又忘了,且这段经历在他已有的记忆中安插不进去,他的记忆,或许被人篡改过。篡改,这个词跟道雷似的劈进脑子里,我儿时的记忆也被篡改过,没错,我清楚那种感觉,这世上,可能只有我清楚这种身在其中又不在其中的感觉。 只不过我与他不同,我成年后的记忆都是实打实的,而他,似乎有许多许多这类矛盾,甚至于他可能一直活在记忆与现实的错乱里,因此他总是沉在自己的世界,成了个闷油瓶。 想着他软绵绵缩在我怀里的模样,差点儿就硬了,不过秀秀不许我胡思乱想,一个电话把我招呼了上去。 我在警戒线附近来来回回搬运血尸尸块,用特定容器装好,再装车送去火葬场。途中一群人个个面色阴沉地瞅着我。 秀秀不想跟我说话,派来一辆车直接把我押上飞机送到长沙,那头吴二白也无缝衔接地将我提溜了回去。老九门这群人,难得如此默契,可见这些年花儿爷江湖地位确实稳固。 “嗯?”吴二白惊叹了一声,“你倒还有帮手。” 我灰头土脸地往窗外看去,只瞅见一板白森森的牙齿在一副大墨镜底下呈现出看起来无比热情的模样。 瞎子被西王母古城的模样吓着,回来后应该一直在调查,不知道查到了什么,这会儿着急见我。 “来来来,进去喝口茶。” “哟!徒儿,几天不见,你怎么秃了?” “这不叫秃,只是额头高......哎哟!” “哎哟!” 我俩怪叫起来,我是因为脖子上贴着蝴蝶刀的刀刃,瞎子是单纯瞎起哄。 “吴邪。”这一日花儿爷在长沙一定是越想越恼火,从牙缝儿里挤出俩字儿,一双桃花眼杀气腾腾。 “嘿,嘿嘿。” “哎呦呦呦呦,哎哟喂!”刀子在我脖子上上下“抚摸”,瞎子配合地鬼叫个没完。 “小花......”我瞅一眼师傅,想起自己还有招“神功”,赶紧切换神色,“我被人坑了。” “你被人坑了,为什么买单的是我?”花儿爷绝美一笑,那边瞎子“嘶”地吸口气。 “我已经尽力了。”我垂头丧气地对着地板眨巴眼睛,这头无论是二叔还是小花,都是我惹不起的大佬。不过对小花,这招兴许管用。 “你肯定会告诉我们,这件事情和张起灵无关,是尸鳖自己从你鼻子里爬出来飞走了?” “嗯......哦不是不是,是有人先我们一步,把其他尸鳖丹喂给李三儿了,我取出尸鳖后,没有及时处理掉头颅,第二只在我昏迷期间自己跑了出来。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张起灵一直监控着李家,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局!吴邪,你要被他耍到什么时候!” “哑巴那时候跟我都去了纪王崮,正好有这么个空档。” 瞎子待遇没有我好,花儿爷就着刀背方向直接砍了过去,意思就是,此刻谁替张起灵说好话,就是开罪他。 “张起灵这几日一直守着你,你跟我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是是是,他也大意了。我知道你们不相信他,但他绝不是会用血尸来搞事情的人,任何知道血尸危害的人,都绝不会这样做。”我嘴里说得笃定,眼神依旧参杂着些许迷茫,“小花,你的损失我会尽力赔偿的,你放心。” “对,吴邪赔不起,他还可以去张家祠堂搬点儿宝贝来抵,咯咯咯咯。” 瞎子贱兮兮地替我抵消了小花为数不多的怒气,蝴蝶刀一翻,唰唰唰朝瞎子舞了过去。我瞅着俩人打打闹闹,径自朝里头走去。真正摆平花儿爷怒意的,是二叔。他老人家正面迎接解老板的第一波震怒,此刻正在房里敲着茶碗盖子笑眯眯等着我。 “你这回可真是赚大发了。” “嘿嘿,二叔......”摸了半天鼻子,还是只能认怂,“我得谢谢您。”我二腿子似的凑上去给吴家二爷捏肩捶腿,“真的,我静下来总在想,我命可真好,有那么疼我的二叔,总是,总是替我收拾烂摊子。真的,二叔,我一想到您,我就觉得充满了动力,我不能就这么混日子呀!我必须得做成一些事儿,为吴家争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