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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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所编织的锦缎中,只有少数人是金线缠绕的图腾太阳,大部分人都是装饰用的小花。 我们之所以挣扎于命运,无非是在梭子将华丽繁复的图像绘型之前,努力争取当一把太阳。============================================================================ 关于怎么破壳而出的命题,梁小夏思索了很久都没有一个好结果。什么样的时机才是正确的?过早出壳的小雏鸟很可能发育不全,夭折的几率也大大增加。太晚出去的话,却会因为延误时间,把自己憋死。还有,这暂且称之为“壳”的东西该怎么突破?具有韧性的东西想要打破总是很艰难的。梁小夏在电视上见过少林武僧单手破砖头,却无法想象少林武僧单手切皮沙发。那一拳打在棉花上,很难使出十分的力道。 我到底是什么生物的后代?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壳? 想得久了,梁小夏也就不在想了。思考过后如果还是无法解决,就扔给时间去想吧。 估计是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原因,梁小夏的双手只能局限在胸前的部分,无法回缩,也没法让她摸摸自己的脸,看看有没有鳞片什么的,好判断自己的真实身份。手指所能触及到的,只有梁小夏的壳。 梁小夏苦中作乐地想了一下,能挥舞的手除了给她带来麻烦以外,还带来了另一个好处。无法睁眼的世界时漆黑一片的,昏昏沉沉的梁小夏因为做梦幻想太多,又不能动,除了极少数清醒的时候,她都是在沉睡或者在做梦。现实和梦境之间的界限也越来越模糊。 黑暗中,她慢慢伸出双手,细细地抚摸“蛋壳”。这样,她就能判断自己到底是在清醒着思考,还是又沉浸在睡梦中,做着香甜的美梦。 这一次,梁小夏陷入了深深地沉睡。这次沉睡似乎比历史上的每一次都要长久,脑袋昏昏沉沉的,过往的记忆更加快速的在脑中闪现,仿佛就要这样永远睡下去,长眠不醒。 睡吧,睡吧,睡着了,就能见到亲爱的爸爸mama,睡着了,就能回到那个温暖可爱的小窝。 依稀之中,梁小夏似乎真的回到了家,还是像往常一样,没事和死党甜甜一起挂qq,扒一扒哪个帅哥眉毛更挑,面容更翘。甜甜和往常一样,冒着星星眼,眉飞色舞地描述哪个作者大大又开了新坑,里面的男主多么多么春风一笑,桃花荡漾,女主多么多么聪慧可人,智计百出,总能转危为安。看甜甜唾沫横飞的样子,是义无反顾地准备跳坑了。 “我的臭丫头呢?” 听到声音,梁小夏匆匆给甜甜留了个信,关了qq,打开一个在线学习的网站,装模作样地背单词,,挺直了腰杆,努力的就像一个十分的好学生。 爸爸就像是男版的王熙凤,总是那么爱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单眼皮的小眼睛笑得只剩个缝隙。看来他今天心情不错。心情不好的时候,爸爸虽然还会笑,却总会问“你的臭丫头呢?”只是一个字的差别,却完全暴露自己的好心情。 mama努力板正脸回答爸爸的问话,同时让自己藏不住的兔牙显得严肃一些, “还不是在屋里玩电脑,也不知道天天趴在电脑跟前有什么好玩的,把眼睛都看坏了。还有,你女儿到现在都只穿一条牛仔裤。为了漂亮,就在外裤里面只穿着一条线裤,连毛裤都不穿。将来看她把腿冻坏了找谁哭去。唉,反正我现在是管不住了。” 这声音一点都没有刻意压低的意思,尾音高高扬着,是拐着弯批评梁小夏的。 梁小夏第一次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也没有若无其事好像自己没听见一样。只是闭着眼,嘴角微微翘了翘。 真好,又能见到他们,又能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了。 屁颠屁颠地拿着拖鞋递给爸爸,又狗腿地给mama倒了一杯热水。还给爷爷剥了一个他平时最爱吃,却在得病后望之却步的冰糖橘子。 梁小夏小心翼翼地撕掉橘子上粘的白丝,爷爷牙不好,这些丝丝卡在牙缝里,爷爷总是要用牙签斗争半天才能把他剃出来。嗯,爷爷嘴馋,但是只能吃一半,要不血糖又得升高了,另一半就我吃吧。 好心情地剥着橘子,闻着厨房飘来红烧rou的香气,梁小夏琢磨着,一辈子就这样过了也不错。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个声音在呼唤她,醒来吧,醒来吧,该出去了。她努力挣扎,想清醒过来,想睁开眼皮,可是太沉重了,头上似乎有千斤的大石头压着她,不让她抬头。 梦境里,爸爸mama脸上的笑容也凝住了,一改往日面孔,严肃且担忧地望着她,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终究还是紧紧地抿上了嘴。那表情,仿佛她梁小夏像是一个走上不归路的浪子。 梁小夏心虚地低下头,像小时候犯错误不敢看大人一样,两只手紧紧抓着衣角,脸红红的,眼珠子咕噜咕噜转,想找个借口对付过去。该怎么说好呢,似乎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努力回想,却怎么都记不起来。 爷爷勾着背,慢慢从屋子里踱步出来。像记忆里一样,从部队退伍几十年,爷爷还是保留着短短的行军头,白色的头发一根一根向上扎着,从没有柔软服帖的时候。老好人爷爷实际上是个笑面狐狸,眼睛有点浑浊了,却不改精明本色。那慈爱的眼神无声宽慰着梁小夏,让她有些惶然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顺着手心的纹路,像是第一次,又像是最后一次,苍老的带着粗茧的手掌慢慢摩挲着梁小夏细嫩年轻的手。 爷爷郑重地嘱咐“要记得,我们梁家人,没有傻瓜。” 是的,梁家人也许都像梁小夏这般偶尔迷糊,偶尔小聪明,开朗爱笑爱做梦。在大事上,却从来没犯过傻。 甜美的梦境就像是过多吸食的大麻,阵阵愉悦让人沉湎其中无法自拔,那片刻的美好过去后,内心的空虚和不安也只能由更多的大麻来弥补。 傻瓜梁小夏,连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都分不清楚。还可笑的想把这片刻臆想中的美好化成永恒。 如果这是梦,那这一定是最甜美的噩梦。 是梦,终究就会有醒来的一天。 朦胧中,梁小夏似乎又幻听了。这次,耳边除了以前能听到像蚕宝宝吃桑叶的“莎莎”声以外,还又多了一种她以前从来没听过的“咚咚,咚咚”声。 “咚咚,咚咚” 像最开始学敲鼓的人,单调的鼓声一下,一下,间隔着同样的时间,毫无变化,那声音像来自遥远的天边,顺着节奏轻轻划入耳朵。 “咚咚,咚咚”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咚咚,咚咚” 只是过了一小会儿,这声音似乎就来到了耳边,随着声音还有巨石砸在胸口上,砸得她全身随之颤抖,心惊不已。 初时微不可闻的鼓声现在已经大得震耳欲聋,痛得梁小夏想要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组织那声音对耳朵进一步折磨。那鼓也挣扎着,想要把她的胸膛砸烂,想要破开她的身体,想要将她娇弱的身体扼杀在萌芽里。那声音单调,机械重复,似有不甘不屈,不愿沉寂,又充满对生命的敬意。 那声音,是心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美梦做得够久了。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梦境中,她当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挥斥方遒的一方女王,凭着自己的智慧与美貌成就霸业。 她也当过众星拱月,娇美可人,享受华服美食的王国公主,被父母视作掌上明珠,还有一个常伴左右,温柔体贴的丈夫。 她当过风流不羁,女扮男装,热血江湖的仗剑侠女,拯救百姓于危难之间,锄强扶弱,肝胆侠义。 她当过普通百姓家的母亲,当过身负血海深仇的普通少年,当过睿智深沉的老者。 她的梦,太长太长,也太多太多。梦境里的人,大多是面容模糊的,朦朦胧胧看不清五官,有时连她自己的长相也是模糊的。她对着镜子望自己的样子,只想着自己很美很美,却怎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样。 现在,她要醒来,她要活着。 她要亲自去感受梦里的风吹海棠,塞漠飞雪,她想感受倾盆暴雨击打在身上,带着微微痛楚的畅快淋漓,她想躺在金黄金黄的沙滩上晒太阳,晒得身上暖暖的,痒痒的,充满阳光的味道,翻个身,粘一身沙粒。 她想看清身边每一个人的脸,不再是想象中的抽象,是清晰的,有着淡淡纹路,每个人都不一样的脸。 她要享受真实的生命,去爱,去恨,去撕心裂肺的痛,去开怀怅然的笑。 无边的黑暗,不是她想要的,安全,温柔,静谧。 却充满虚妄。 “咚咚,咚咚” 心跳声不断擂击,重重打击。 我是谁?我是梁小夏,只是梁小夏,不是其他任何人。 姐就是姐,姐是不能这么憋屈着死了的梁小夏。 猛地,梁小夏睁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