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普利比传奇 Ⅰ 死生篇(可不读)
一朵散发着璀璨银辉的银色莲花遮住了她的双唇。 阿普利比站起来,轻声念诵着故乡超渡亡魂的咒语。他念着,银白的树枝树干缓缓从他的身体里延伸出来,青年温和醇厚的嗓音逐渐被生命树鲸仿佛来自远古的低沉苍茫的声音替代。在层叠的树枝中,被银色莲花覆盖的身体缓缓消散。 不属于他的情绪在他的山洪般奔涌,让他也随之震颤。 塔西亚只是一个无法动弹,话也很难说清的将死之人。但是他像是天然就要背负他人的悲苦一样,轻而易举地接收到了她全部的情绪,更触碰到了达纳特斯的镰刀——死亡的本质。 银白的枝干破开泥土和岩石,像是要生长到苍穹的尽头。 已经哭得精疲力尽的女孩在夜晚等到了来接她的青年。他的脸没有一丝血色,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沉默强硬,帮她收拾好了行囊,背着她骑上马。这个时代的对魔法的研究实在低劣,他困在深山中,连坏了的飞舟都找不到魔兽修。 “我mama……已经消散了吗?”她强忍着眼泪,但是眼泪还是很快打湿了青年的后背。 “她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那我……被丢下了吗?” 阿普利比扯住缰绳,嗓音中首次出现了陆地上最长寿的两种魔兽的结合体所拥有的关于时间和生命的威仪,“你还有我,我不会死。” 此时,他130岁。 …… 十个月后,人类域。 此时的人类域除了农田外还一无所有,和魔兽域的边界是魔兽帝王恩赐的一排天梯藤,保护这个和魔兽截然不同的种族自然地繁衍下去。 这些天梯藤对于血脉尊贵的魔兽来说,并不是什么阻碍。阿普利比的时间依然耗费在了路途上——把行动不便的阿芙拉从东方带到北方。 他拜访了消息中的大巫医。 木屋中堆满了柔软珍稀的动物的皮毛和闪亮的彩色宝石首饰,满脸褶皱的巫医抚摸着一个人类头骨,在用浑浊的双眼凝视了一会阿芙拉之后,缓缓开口道:“你们身上的银色莲花,不是邪魔。相反,那是近似于神明的力量。所以我帮不了你们。” “神明也会吞噬生灵的生机?”阿普利比沉声。 巫医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忽然像是有了兴趣一样,眼眸中浮现一点光亮,阴阳怪气地说:“如果是正常情况下见到您,我可能连叩拜的资格都没有。哼,你们现在有求于我……神明只是一种规则的化身,我们享受这种规则的时候就觉得他们善良,受害的时候就唾弃他们…….不过我只是人类,它究竟和神有没有关系,我也不能保证。” “您和她不一样。如果您一心想要救她和自己,或者至少延长她的生命,总能有方法的。但是肯定要付出代价,因为您是在做交易。” 巫医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和几颗金牙,身上的各种宝石和骨头碰撞着。 阿芙拉攥紧青年的衣服——能袭击他的魔兽的皮毛大多不能制衣,他和各种草木又很亲近,在旅途中又要照顾她,没有获得什么能换钱的东西,换到了也大多给她买吃穿,又不怎么专门去猎杀皮毛柔软的动物,于是他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很旧了,“那我……我还能活多久?阿普哥哥呢?” 阿普利比摸摸她的头,“我要付出我的寿命来换?” “那我可不知道,毕竟被找上的也不是我。您得到的消息没错,我感知到东方确实有一些坏东西。” 巫医一句话回答了两个问题,起身去到角落,从沸腾的黑褐色药水里舀了一勺到木碗中,脸上刻薄邪恶和慈祥善良交织,“我有预感您还会找我的,这次就不收您的钱。这碗药给她喝掉,可以驱寒。” 阿普利比试了一口,然后递给阿芙拉,平静地说:“谢谢你的解答。我现在带她去东方。” 在迈出门的最后一刻,他依然用很平静的语气放下一句话,“我已经归还姓氏。” 巫医一呆,木门合上了。 因为只是原路返回,他们的速度快了一些,只用了六个月就从这里回到了出发点的山洞。生命树散发的浓郁生命气息吸引了很多生灵,阿芙拉压抑的心情终于好转了一些,开始露出笑容了。 阿普利比往往在山坡上修炼魔法。十二年间,为了应对各种恶劣的环境和魔兽的袭击,他的魔力总量和使用魔力的灵活程度已经远超刚刚离开栖息地的时候了。接下来他要往连地图都没有的大陆最东方,而阿芙拉的身体状况又比十二年前差了许多,这一程恐怕会很艰难,他必须抓紧时间。 三个月后,他们又启程了。 他们沿着赛斯汀河一直往东,这条河流奇迹般地穿过各种地貌,通向未知的极东。阿普利比白天带着阿芙拉赶路,夜晚则绘制起地图——历史上第一张极东的地图。 阿普利比十二年来受的伤并不在少数,但是走到远离大陆中心的东部某处还是受了近乎致命的重创。两只有着尊贵程度仅次于生命树的龙血的壮年火龙鹰释放出足以燃尽一片山脉的火焰来围堵他们,目的很明确,他们想要吞了阿普利比的魔晶。于是在各种劣势条件下,他不仅大半边的身体都被严重烧伤,还有一道几乎露出内脏的伤横跨腰腹。 “阿普!阿普……呜呜………” 被藤蔓保护着,抱着作最后防线的他的魔晶的阿芙拉扑了过去,刚想伸手扶起他,就被他虚弱地喝止,“别碰!很烫……” 于是她抖着手先把魔晶融进他连树木本体都被烧的焦黑碳化的胸膛。 烧熔的赤红皮肤和胸腹鲜血喷涌的裂口立刻蠕动起rou芽,搭配上烧光的大半头发和露出骨骼的半边脸骇人无比,好在焦黑的裸露本体部分在恢复成银白。 刺骨的麻痒和剧痛让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下山……” 现在是黄昏时分,如果入夜了之后会很危险。 他想保持清醒,但魔力透支和伤势让他很快就要陷入昏迷,连爬上飞舟都做不到,“阿芙拉……你……走……” 她早就很熟悉为自己找个安全的隐蔽处,他现在完全丧失行动能力,如果要带他一起走,她没有把他拖上飞舟的力气不说,还会被残火烧伤,兼顾他也很难走远。 “这点力气我怎么样都会使出来给你看的!” 她根本不管他在说什么,一边流泪一边用大半都是银色莲花的身体把他一点点往飞舟上拖,隐藏在皮rou深处的火焰窜出来一起灼烧她的身体。 “好痛……”她痛得哆嗦,好不容易把阿普利比拖上飞舟,她下来牵住马,引导飞舟往前飞——这以前是他做的事。 她一直走一直走,太阳落山了之后就是一片漆黑。然而只要还能探得到青年的呼吸,她就不感觉到畏惧。 不过她在一脚踩出了一大片荧光粉尘后还是忍不住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前面似乎有很深的水,还有一大片树木极其粗壮的树林。 她又踩了一脚,看清水面最深大概没过她的胸口,飞舟可以漂浮在上面。于是她咬咬牙,走了进去。阿普利比告诉她有水的古森林大多会栖息比较温和的物种,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无处可走了。 寒冷的水几乎要冻僵她的身体,万幸的是马已经初生神智,没有反抗入水。 阿普利比身上渐渐亮起银光,好像在和什么感应。阿芙拉惨白着脸,欣慰地笑了,继续往前走。她实在走不了了,就牵着马爬上古树的树根暂坐,把飞舟拉到身边漂浮着。 她在寒冷中昏睡了过去,又被细小的声音吵醒。 两个美艳的红发少女站在水中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你们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她们的本体多半是鸟,讲话有浓重的东部口音。阿芙拉生在东部勉强能听懂,她黯淡的眼眸里焕发光亮,急忙说:“我是塔尔斯山脉的甲虫,他来自西方,是生命树鲸。我们想去极东。求求你们救救他,他,他很厉害的,能帮你们做很多事!你们想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求求——” 少女不耐烦地打断她,“好了,我知道了,就冲着他身上的银光,我们也得救他,树类的王者,不救他该被族长骂了。” 其中一个少女化作翼展足有二十米的极乐鸟,伸爪抓住了飞舟,振翅一飞就冲进了树林深处,而另一个少女则把阿芙拉颠到背上,也化作一只极乐鸟飞进深处。 她们去到一个如同仙境的地方,甚至比栖息地更为祥和梦幻。庞大无比的古树布满绿藓,树干上盛开白花,粗壮的树根紧抓着土壤,清澈见底的潭水在萤火虫魔兽们的尾灯照耀下微微荡漾,折射出温暖的光,没有被淹没的土地上立着一个个古朴的木屋。 阿芙拉顾不得看,只是紧紧地抓着飞舟的边沿,尽全力地分辨这些口音浓重得她几乎没法辨认的魔兽的话语。 “救……危险……来极东……目的……” “她懂得……语言……” “死……” “帮我们……海潮……” 一群稀奇古怪的魔兽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还陆陆续续有魔兽从木屋里出来围观。直到一个看起来很年长的树类魔兽出来,他的语速很慢,阿芙拉听清楚了——如果我们不救他他很快就会被别的魔兽杀死,救了他则可能会有很多好处。海潮十年后就会来,我们培养不出新战士。 她意识到他们要让阿普利比做很危险的事作为交换,但是她根本没得选。 就这样,他们在这片森林住了下来,而森林的东方,也就是大陆的极东。 六年后。 阿普利比称这片海为无尽之海。 它和南部的海不同,没有蔚蓝的颜色,甚至发黑粘稠,在海风的吹拂下时时掀起巨浪。森林的魔兽说它没有尽头。 六年来,他首先掌握了在上面行走的方法,然后察觉到了银莲对海水的畏惧,最后开始实验海水对抑制银莲扩散的作用。他在自己身上试了两年,现在终于要用到阿芙拉身上。 他用木瓶装了一点海水回到森林,踏着潭水走上六年来居住的小木屋。 已经变成清秀少女的阿芙拉坐在小木屋门口帮他编发绳,旁边还坐着两个红发少女,见到青年来了之后就嬉笑着跑了。阿普利比发现阿芙拉的脸有点红,见到他回来了之后只是讷讷地低头,不像以前高兴地叫他。 他蹲下来摸她的额头,没有什么异常,“生病了吗?” 阿芙拉摇摇头,不敢直视近在咫尺的华美的银眸。它们总是温柔且含着笑意,但上挑的眼尾和银的冰冷又使它们有一种无机质的诡谲的美。 都怪她们说什么她绝对是他的未婚妻的事。 “阿芙拉,快上啊!你别忘了你和我们打赌输了!”少女们跑到远处的木屋前喊,很快就有别的魔兽探出头来看热闹。 “上什……” 阿普利比疑惑地回头,然后被猝不及防地亲了一下脸。 魔兽们起哄起来,阿芙拉满脸通红地想回去,但坐久了之后腿有点麻,在门槛处就要绊倒,阿普利比下意识地托住她,“小心。” 她的脸更红了,把门砰地一声关上,意识到自己把阿普利比关在外面之后又打开一点,“阿普哥哥……你进来吧……” 于是青年进去了,把起哄的声音隔绝在外。 因为背负着生与死,他对于情爱并没有心思关注,不过这不意味着智慧的生命树不懂。阿普利比把木瓶放在桌子上,声音很轻,“怎么了?突然这样。” “莉莉要和多拿结婚了。我和她们打赌多拿不会主动向莉莉求婚,结果输了。”阿芙拉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编发绳的手因为紧张有点不利索,“她们就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还让我亲……” 于是她回答了,而且答案是阿普利比。少女们都不意外。强大神秘、温和而且格外俊美,也没有任何恶习,除了总是让魔兽有一点距离感以外,阿普利比实在是少女的梦中情兽。但是对阿芙拉而言,那是不一样的,她不能只用“喜欢”的角度去看他。 他是兄长、朋友、暗恋的人、恩人乃至父亲的角色的集合体。 “这样啊。”青年的语气有点意味不明。 阿芙拉偷偷看他,发现他一贯平静从容的脸也有一点红,她的心脏砰砰地跳起来。 “我也没有和魔兽恋爱过呢。”阿普利比想要找一个比较合理的处理方式,但最终也只能笑着歪歪头,“如果能治好我们的病的话,试试也不迟。” “真的吗!?” 海水的效果虽然有,但是并不显著,阿普利比忙着继续实验,阿芙拉却rou眼可见地开心了起来,和她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完全相反。她怀着无限的憧憬,但是在内心的最深处,也有小小的声音——治不好的吧。 阿普利比在抑制银莲的过程中屡屡受挫,于是他最终选择了顺应自己之前大胆的猜想——甲虫们和他不同,他们利用了银莲的力量来维系自己的力量乃至生命,但是他却是完全处在被吞噬的一方。细究原因,那就是银莲在他的体内的扩散程度很低,他根本无法捕捉到它产生的力量也无法与之建立联系。如果他能够扩散银莲到一个他可以吸取它的力量的程度,并把它的力量用于反制它,就能用神明的力量来压制神明。 所以很快新问题又出现了,什么才是恰当的程度?甲虫们的结局,是不是就是无法维持平衡的结果?如果他能够维持平衡,能不能对银莲有更深的掌控?而无尽之海的海水又为什么能抑制银莲? 最后一个问题没有任何的切入点,于是阿普利比放弃了。但他决定开始实验自己的猜想。没有别的原因,他没有时间了,阿芙拉不是他。 又是五年,他左手上的银莲变成了五朵,阿芙拉身上的银莲却在他的生命气息供给下成功地不再增长。 魔兽口中的海潮是无尽之海三十年左右会爆发一次的风暴潮。它会夺走不少魔兽的命,但也会将海底大量的死亡的魔兽卷到沙滩上,它们的魔晶足够让森林中的魔兽实现魔力总量的飞跃。 这一次的海潮,比预计的来晚了一年。 “除去原有的两层魔力屏障,我还会再布置一层魔力屏障,可以分担大部分压力。”阿普利比的银发高高束起,黑褐色的麻衫勾勒出宽阔却不夸张的肩背和线条流畅有力的窄腰。这具不会衰老的身躯毫无疑问是健美强大的,但是又透着摄人心魄的柔美,“我会变成本体挡在树林前,会有一些间隙。” “没问题,那我们负责阻挡闯上岸的魔兽和间隙里透过来的风。” 魔兽们没有和阿普利比客气。他们都知道这是他偿还活下来的代价的时候。 近三百米高的白银般的巨树拔地而起,璀璨的银光照亮了这一方天地,枝干尽全力延伸,无数气根落到地面又形成粗大的树干,银叶在狂风中发出空灵渺远的叮铛声。整棵树形成一堵白银巨墙,鲸血造就的亲水特性让树的吸水性格外好,已经扑上来的风浪刚接触到树根就消失了。 阿芙拉仰着头,感觉自己渺小的像一粒尘埃。 治不好,也没有关系了。 起初粘稠乌黑的几十米高的海浪在几层防御下都没有对树林造成伤害,相比于以前的损伤惨重,可以说的上是天上地下了。但当海浪带上了一种殷红的雾气后,不仅开始腐蚀屏障,连银白的树干也立刻染上乌黑。 “不对,这次的风暴潮有异常!”老族长重重一顿权杖,带着魔力的声音传播得极广,“我族战士尽力维持屏障,一切以生命为第一,如果屏障破碎,全部撤回!” “阿普利比呢?”阿芙拉在狂风中大喊。 无人回应,但族人们心中都有答案——他要是也回来,那树林就完了。有这样的魔兽在,他们不能让自己的战士去死。 然而阿普利比的注意力全然不在此,他感知到属于银莲的力量在殷红雾气扑上来之后前所未有地沸腾起来,他的耳畔甚至响起了破碎的苍老嘶哑的声音—— “塞缪尔……塞缪尔……你使我脱离了他来到这里……肮脏的东西………” “你想要杀了在无尽之海里面的东西?” 从根须传来的刺痛没有让阿普利比的声音颤抖半分,虽然在下面的普通魔兽听来,巨树只是发出了一些鲸啸一样的声音。 苍老的声音一顿,终于开始留意起这个被他当作长期饵食的银树,笑声刺耳至极,“是……又怎么样……?” 阿普利比骤然感受到深入灵魂的剧痛,他能感受到生命树携带的生命气息正在以恐怖的速度流逝,当它们被消耗殆尽,就轮到他的寿命了。他念动魔咒,银白树干上有银色的脉络浮现,正往树干中央集中地运输魔力。 生命气息的流逝速度骤降。 “嗯……嗯?” 苍老的声音流露出惊骇,“你……居然……神的潜质……” “我的目的也是消灭他,不如我们达成合作。”根须的刺痛愈发强烈,不少部分已经彻底腐烂乌黑,重重砸在了地上,阿普利比知道他撑不了太久,“我可以让出我的左小臂给你寄生,也可以给你供给生命气息,但是你必须向我提供无人可敌的力量,比如,控制生命或者时间。” 这十年里,他对银莲的力量的认识增长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你倒是聪明……”见缝插针地吸取了一些生命气息,苍老嘶哑的声音完整了不少,“但不可能。” 在地面上的魔兽看来,银白的巨树忽然开始剧烈地颤抖,无数闪耀着璀璨银辉的叶子在狂风中坠落,带着殷红气息的海浪扑来,直直折断了许多根须。 “我族战士立刻撤退!”老族长叹息一声,大喝。 阿芙拉跪倒在地,莉莉看到她的样子忍不住要过来扶她,却被刚刚从岸边回来的多拿拉住了,“你还嫌不够麻烦吗,快走吧,那个家伙快不行了。真是可惜,要不是这风暴潮变了,他肯定能拦下来的。” 没用多久,绝大部分的魔兽都仓皇离开了,只留下几只生来就在这里又被抛弃的萤火虫和花魔兽,她们聚到阿芙拉身边,哭泣着,“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想死……我离开这里也不知道去哪……为什么大家丢下我们……” “阿普会保护我们的。”指甲嵌进rou里,阿芙拉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只是一遍遍地重复。 她们祈祷起来,淡淡的光亮照亮黑暗的树林。 然而阿普利比现在完全是在以命相搏,他的灵魂已经在破碎的边缘了。 “我要死了,你也活不了。”他感知了一下银莲的力量,淡漠地说。他们的力量一直在拉锯,只是因为殷红的气息的干扰,他的力量才稍显弱势。如果他死了,没有了力量来源银莲支撑不了多久,也会消散。 “该死,要是能再多寄生一段时间……”苍老的声音变成了惊恐的嘶叫。 银白的巨树逐渐消散,巨浪终于涌进树林,只一波就毁掉了所有木屋,阿芙拉和一众魔兽在魔力屏障里脸色惨白。阿芙拉几乎忘记了呼吸,眼睁睁地看着巨树慢慢化成银色光点。 如果……不是她和族人的话,他现在应该还在西边的小镇里自在地活着吧。 她其实根本不能接受他被她拖累,更不能接受他被她拖累而死。她只是自己一个人等死和依赖他之间自私地选了后者…… 她早就应该跟着mama一起死,那至少他也不会因为要保护她受伤,为了偿还救命之恩被推到这个境地。 “我答应你……!” 银芒大盛,殷红气息向海洋深处褪去。 阿普利比没有死,但是很可惜,他也没有在第一次和银莲的交锋中取得完全胜利——银莲蔓延整条左臂,内脏和灵魂破损,手脚力量减半。 预计恢复时间为,50年。 森林的魔兽在发现他们的家园没有完全被摧毁后来还是迁了回去。他们没有得到称赞英雄的机会,因为阿普利比在他们眼里已经只能在床榻上苟延残喘,需要依赖那个同样日薄西山的女孩的照顾。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在别的魔兽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微笑回应,却再也看不到她惬意地坐在门口编发绳。 木门紧闭,木屋里全是药味,但是窗外投进来的阳光却让这里很明亮。 “阿芙拉,把手给我。这段时间我没帮你检查,我看看莲花的力量在你身体里扩散到哪了。”披散着银发,把发绳带在手腕上的青年靠在软枕上,温和地微笑,伸出的手却不容拒绝。 她缩了缩手,“没有扩散。” “我说过了,我已经和那种力量约定好了,我现在可以控制它了。” 然而他的话却让她想起了某些深埋心底的回忆,于是更抗拒了,“我没事。” 阿普利比躺在床上,头微微往后仰,笑容多了一点老狐狸般的狡黠,“检查一次亲一口。” 阿芙拉立刻从头红到脚,她满嘴拒绝但是心里又忍不住仔细地想了想银莲的情况,只扩散了一点应该不会被察觉,“我才不要。我………它扩散了一点点。” 他在感知出来并不只是一点点后神情立刻严肃起来,闭上眼睛开始接触她体内银莲的力量,并一点点把它们往自己的体内带。可是他此时的状态已经是勉强平衡的结果,再吸收阿芙拉的力量就会崩溃。 他尽全力吸收了一些,就只好停下。饶是如此,脸色都已经难看了很多,阿芙拉心脏揪紧。 不行,吸收的速度没有消耗的速度快。 甲虫们的情况很简单,他们获得的力量完全消耗掉了,就只能直接用自身来供给银莲。直到某一刻他们的身体已经残破的无法支撑,比如银莲侵蚀了大部分身体,银莲就会选择榨干他们最后的价值,蔓延他们的全身,寻找下一位宿主。 好在森林的魔兽没有拒绝他们分一点魔晶,阿普利比的恢复速度快了不少。他在第五年就恢复了手脚的力量,吸收银莲力量的速度也逐渐追上阿芙拉生命消耗的速度。 可惜,某天阿芙拉到木屋周围采野花,因为突如其来的疲惫坐下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银莲忽然蔓延到了她的颈部,她的生命也正式迈入倒计时。 阿芙拉几乎没有在阿普利比脸上看到负面的表情,他永远温和平静地笑着,但是她知道这和30年前的他的笑容已经不一样了。阿芙拉躺在床上动不了,他想要做什么,她连半点阻拦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他不计代价地输入他自己抵御银莲用的生命气息到她的身体里。 “阿普哥哥,我不想这样活着。” 她看着天花板,偏头就能看到另一边的床上他的容颜。 “……是吗。” 阿普利比轻声说:“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早一点让莲花开始扩散,会不会就能早一点和那股力量达成协议,从而救下你。” 他看着指尖的一抹晶莹,微红的银眸微阖。 “但是阿普哥哥,你不是已经救下了我很多次了吗。” 满心想安慰他,阿芙拉忘记了那种深入灵魂的倦怠,难得有了精神,“我记得我们第一年旅行的时候……” 按照塔西亚的速度,她本该在十年内就消散,但是在阿普利比的控制下,银莲的扩散被压到很低的速度,硬是拖多了一年又一年。阿芙拉简直要适应这样的生活了。从最开始的羞涩到后来的从容,她甚至习惯了让青年扶着她洗澡。 就像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妻一样。她有时会这样悄悄地想。 病治不好了,不过经年累月,亲倒是亲了很多口。阿芙拉已经不再是女孩,但是她依然无法辨认阿普利比落在她额上的吻究竟有没有暧昧的情绪在。他们默契地不提恋爱的事,他们之间的羁绊已经有关于生与死。 “阿普哥哥,你能帮我去山上摘红色的迎风花吗?还有黑藤的茎。” 某天,她一如既往地让阿普利比出去帮她摘花编发绳,她手里的发绳编到一半没有花草了。 “多摘一点。” 她忽然这么说,正迈出门的银发青年应了一声。 阿普利比摘到一半,银瞳一缩,身形一瞬间出现在百米外,用这种鬼魅的方式在几秒内回到了小屋——阿芙拉之前偶然看见后终于放下了心。他真的掌握了银莲的力量,哪怕只是一点点,就足以证明他不会轻易重蹈她们的命运。 银莲开满了年轻女人消瘦的身躯,只有惨白的唇还露在外面。 因为有他的控制,她的身上一直没有长出红瘤,只是很消瘦,怎么样都不胖。 生命气息已经无法输入进去了。他站在床边,银眸睁大,甚至有些恍惚。 “怎么……回来了……” 惨白的唇却幸福地勾起。 “其实……我和mama一直……都在骗你……银莲不是……我们捡的……那是……我们为了……抢回……回领地……自愿做的交换……我们……无法接受命……命运……又付不起……代价……结果把自己和……和别人都害了……” 他其实根本反应不过来她在说什么,耳边一片轰鸣。 “阿普哥哥……对不起……我死了……才敢告诉你……我毁了你……” 他握住她开满银莲的手,后者只能很轻微地回握。 “对不起……我只能……给你编……六十年的……发绳了……” 和已经日渐模糊的记忆一模一样,一朵无限华美的银莲遮盖住了她的唇。 他潜意识想起要念诵超渡灵魂的咒语,于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念了一段后就无论如何都难以继续。他开始觉得左臂剧痛,苍老嘶哑的声音说着什么,在尸体化作光点散去后他倒在地上,陷入了自我防御性的沉睡。 此时,他18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