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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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要喝酒,总该有些下酒菜,杨善在日头刚落没多久便拎着酒坛先到了屋顶,他的本意是先搁着,下去拿点小菜再上来一趟,然而当他轻巧落于房顶,却发现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占据了那里。 那人自然是符申,他不知何时上来的,正盘腿坐在屋顶的正中,身旁摆着一只盘子,里面放了几碟寻常的下酒菜,瞅见杨善错愕的神情,他朝人使劲挥了挥手,眉眼间都是笑意,“杨大人终于来了,可让在下等了好久。” 说的什么鬼话,不久前他们还在一个屋里呆着呢,哪来的“好久”这个说法?而且这人居然和自己想到了一处,已经备好下酒菜了……杨善撇撇嘴,感觉又好气又好笑,他故意无视掉符申招呼他过去的动作,反手拎着小酒坛背在肩后,自言自语似的嘀咕:“啧啧,居然提前被人占了位置,真不走运,看来还得另寻他处啦。” 他尾音拖得又长又轻,宛如一束软羽轻柔拂过符申心头,勾得他心里直痒痒。眼见装傻的人说完话似乎真的要开溜,符申一个平地起身快速站了起来,然后以他卓绝的轻功径直拦在了杨善跟前。 “诶?独酌多无趣,这地方反正宽敞,杨大人不如留下与我一同共饮,保证比独自一人要尽兴得多。”刚使出了上乘武功的人这会儿倒是像个小孩,耍赖似的用手臂圈住杨善的腰,怎么也不给放了,语气里更是带上了一丝委屈,仿佛挨了对方的欺负。杨善任他圈着,悠悠往底下瞄了一眼——这楼还挺高,他俩会轻功,掉下去倒也没事,但吓着无辜的人可就不好了——总而言之,不是打闹的好地方。他挑了挑眉,目光越过符申的肩头,刻意在那一盘小菜上一扫而过,轻笑着调侃道:“但符大侠似乎没备酒啊,这叫什么共饮,分明是想抢在下的酒喝吧。” 正揽着他腰装委屈的符申闻言一顿,随后干脆弯腰勾着他的腿弯,一把将乐忠于挑刺的青年抱起,毫不客气就往方才坐着的位置走。“杨大人说错了,酒无所谓,比起那个,我不如,或者说更想直接抢人。”他温声说着,话语里带着笑,似在打趣又似乎很认真。意料之外的举动让杨善眯起了双眸,但他仍是乖乖没动,只抬起一只手臂环住符申的后颈,低声淡道:“和谁抢?在下好像没看到任何所谓的敌方。” 话里的言下之意让符申脑袋有一瞬的卡壳,脚步也不由慢了一些,而杨善在此期间已经换上了嫌弃的表情,将手里的酒坛举高不满埋怨起来:“少搞这种偷袭,还好我手稳没有松开,不然酒坛摔了我俩今晚喝西北风么?” 符申闻言笑了起来,“杨大人放心,摔了我自己都不能让它摔着啊,不过这意思是答应与我共饮了么?”他语气里不由自主带上了一丝欢快,反问完就将人稳稳放下,却也不挪位,就这么与杨善面对面待着。对方瞥他一眼,一副一看就是装出来的冷漠模样,只把酒往旁边一搁,随后双臂后撑于屋瓦,仰着脑袋望向如墨的夜色,自言自语似的淡然道:“今夜的月亮确实不错。” 符申应和了一声,然而目光却是停在杨善的脸上,并无移开的意思,意识到这点的杨善朝他丢了个眼刀,屈膝就要把他顶开,符申灵巧一躲,往砖瓦上撑了一把就越过了酒坛和小菜,稳稳当当坐到了杨善的身侧,两人头顶是皎皎明月,中间是酒菜齐全,怎么看都是一幅和谐完美的夜月饮酒图。 “阿善莫气,月亮确实好看,只是在下选了更美的而已,”他笑盈盈说着,娴熟格挡住对方劈来的手刀,将那人嫌弃丢来的白眼全盘收下后无辜而又真诚的摊了摊手,随后拿起酒坛和之前备好的两个酒碗开始倒酒,“明日还有正事,不可饮到太晚,我们先小酌一番,剩余的酒留着,后面只要有时间都可以上来慢慢喝。” 杨善没说话,只支起下颚眯眼瞧他,随后拿起一碗酒和另一碗仍搁在原地的碰了一碰,便兀自喝了起来,而符申端起那一碗,笑盈盈的不喝也不说话,待人饮完一口才将自己的碗伸过去,就这么端在他的面前,一双深情的眼饱含期待的看着他。 杨善这回确实玩够了,毕竟是他率先提出的邀请,再冷落下去就失了最初的目的,他抬碗与人相碰,双目也自然相对,直到两人碰完碗各自仰头痛饮,他才察觉自己的嘴角不知不觉间已经勾了起来。 符申显然也是看见了,那笑意都已攀上了眼角眉梢,使那人冷淡的假面被打破,整个人都生动起来。见到了这一幕,今晚便算是圆满,他心满意足把搁在盘上的筷子给人递过去,两人在胡闹后终于安静下来,对酌赏月好不自在,夜色融融、微风吹拂,狐裘的包裹与美酒的熏陶让两人在冬日里并不觉得冷,反而是暖意熨身,而符申在这宁静柔和的氛围里,支着身子悄悄越过阻隔在两人中间的酒坛,在面色已然泛起淡红的人脸上落下极轻的一吻。 等二人终于离开屋顶回到房内,酒已经被喝掉了大半,两人的酒量不至于这点就醉,但杨善还是揪着符申,忍不住轻笑:“说好的少喝点呢?符大侠带头打破自己的规矩,可怨不得我啊。” “没办法,月色与佳人皆在,美酒也便忍不住多喝了一些。”符申从容应着,顺手揽过扑来要敲他的杨善,借着他飞扑的力道一并倒在了床上,锦被一盖,美梦入眠。 不过闹归闹,翌日,当他们敲响花如梦的房门时,已经认认真真做好了伪装,让对方彻底认不出了。 “花姑娘,是我们。”听见一开口还是熟悉的声音,花如梦这才放心放两人进了屋。如今的他俩样貌平平,身上穿的也是最常见款式的棉衣,让人过目即忘,丝毫没什么特点,而花如梦穿着打扮仍如平常,和两人站在一起有种微妙的不和谐感。她绕着他俩转了一圈,确认外表上没什么纰漏后问道:“兵器呢?你们应该不会傻到空手混进去吧。” “长剑太显眼,带了鞭子和暗器,加上一些旁的迷药,左右该是够了。”杨善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腰间,看来东西应该有藏在那里,花如梦颔首表示了解,正欲去取帷帽,想了想却又放了回去。“我就这样出去吧,他们认得我,说不定还能引蛇出洞呢。” 这一招有些风险,足以看出她的心急如焚,符申不赞同的轻叹一声,拿起帷帽说道:“戴着吧,你身上有伤,不宜再有折损,与其暴露危险之下,不如暂且相信我俩,如何?” 见他神色坚决,花如梦最终还是妥协,而似乎是为了印证他俩自己的话,在之后与纤夫的会面中,杨善与符申二人一唱一和,演得是天衣无缝,将落魄后不得不来投奔花如梦,试图找些活儿干的远房亲戚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那些纤夫都是老实人,本就对帮助了他们的花如梦有着无比的信任与感激,加上这一通三人好戏,他们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让那些人答应了花如梦的请求,帮她这两位不省心的亲戚在红岩找一找生计。 而由于花如梦现在身份不便,那些热情的纤夫又帮着拜托了些可信之人,最终,他二人挂靠在了一位姓夏的纤夫那里,对外最表层的身份是这户夏家人的远房,至于那需要往里深究的好几层身份,便仅有几人知道了。 “夏大哥放一百个心!我们只管埋头干活赚钱,绝不给你添麻烦!”符申学着老陈的语气,有模有样的朝那位愿意帮忙的好心人道谢,惹得杨善在一旁止不住偷笑,他俩现在的姓名已经变成了夏武和夏田,同样也是普普通通,甚至让人分不清谁叫哪个。夏大哥是个身材精瘦干练的憨厚汉子,听闻能帮上忙表现得很是开心,这会儿他挥了挥手示意不用介意,然后给了他俩一人一条毛巾,让他们随身带着。 “这玩意儿啊,扎头上或者搭肩膀上,拿来擦汗,有了这个才有干活的样子。”他爽朗笑着,交代完了基本的事项便领着两人往码头走。那毛巾并不新,老旧泛黄甚至有些怪味,不过对于每天干重活的人而言,这样招人嫌的毛巾才属正常,两人将它搭在肩上,面不改色的跟上夏大哥的步伐,正式进入了角色。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虽然有了夏大哥介绍,但由于他二人对于大部分船运工作都一窍不通,管事在嫌弃收下他俩后,不假思索的就让两人去当了最低等的脚夫,只负责搬点重物,美其名曰从最基础的锻炼起。好歹是习武之人,那些货物对于他俩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从这近乎最底层的做起,要猴年马月才能探到帮派正身的消息?早已有了准备的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多话,先按兵不动的搬了一天的货,于太阳落山时回到夏大哥的家,再于暗中偷偷溜回客栈。 花如梦已经望眼欲穿的在房里等着了,他俩说明了初步情况,对方果然也忧心于这或许会耗费过长的时间,三人短暂商量了一下,决定给商船制造点“意外”,毕竟功劳是获得赏识的最快途径。不过刚来就发生意外,随后新来的就立功,这俗套的情节过于巧合,赤水舫的人不至于都傻到察觉不出端倪,保险起见,他们决定安分几日,先看看有无别的机会,若是别无他选了,那在数日后,就可以开始人为创造意外了。 最初的几日是意料之中的风平浪静,两人表现得算是不错,但也不是最顶尖——这是他们算计好的,灵巧掌握干活的度,既得到管事的注意与几句称赞,也不会太冒头惹人注目——这样便为之后的立功成功铺下了“靠谱”人设,不至于太突兀。 要说唯一的不好,大概就是满身的汗味——毕竟是搬货这种累活儿,哪怕是冬天,哪怕他俩都有内力垫着,一天下来也免不了汗水淋淋。沐浴成了每日的必备项目,放在平时,这大概是符申与人打闹调情的好时候,然而现在谁也没这多余的心思,沐浴完还得把那条真的派上用场了的毛巾给好好清洗,等一切都处理妥当,两人便只想纯盖被子睡觉了。 好在他们不用再费时费力的去想该制造什么意外了,因为几天后,那赤水舫的少帮主居然主动给他们创造了机会——十几岁的孩子偷偷溜进了停泊的船只,符申和杨善不知其身份,只当是误入的顽劣孩童,在船上追着那小小的身影想把孩子带出去,最终到处乱窜的小孩儿慌乱中跌进了水里,被杨善救了上来,而等管事赶到时,两人才从那人惶恐又尊敬的态度中,得知了孩子的真实身份。 追拿小孩儿是恪尽职守,而救了少帮主一命则自然是被视作有功——虽然是赤水舫的少主,但那小孩儿居然意外的不会水。有这份功劳在身,他俩还算不错的身手也被发现,于是在救下人的第二天,夏武和夏田成为了商船上负责看守货物的打手——当然,两人展露出的功夫已是刻意隐瞒过的,离真正实力还差得老远了。 “终于可以摆脱那条臭毛巾了。”杨善轻声嘀咕,惹得一旁的符申止不住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