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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人情

    

欠人情



    妙月晕晕乎乎一整夜,她都忘记她要和兰提说些什么了。她也忘记她本来想问兰提什么个事,总之一大早起来,兰提就不在她身边。妙月腾一下就坐起来了,差点把床边的托盘掀翻。

    托盘距离刚刚好,她伸手能碰到,又不至于直接掀翻。托盘里一碗青菜鸡蛋面,旁边压着张纸条:“并未走远。放心。”鬼画符一样的草字,别人模仿都模仿不出来。这都是兰提的贴心。

    妙月见了纸条,又躺了下去。她自己摁了摁自己的小腹,平平的,昨天已经被差不多cao晕过去了,不记得是吸收了,还是他帮她抠出来了。她对欲女心经传人的所谓媚骨天成了解得还是不够多,商艳云没讲解过,宫主又是男人,她不太能确定,不在情潮期内还能不能吸收。

    以后也没法确定了。

    她得快点起来了,现在商艳云可能又老了一点。

    妙月吃完早饭,走到药庐那里,见到雨霖无精打采地在捣药,另外两个师姐在安慰她。妙月摸了摸师妹的小馒头脸:“怎么啦?”

    梅魄师姐弯了弯眼睛:“薛公子走了。”

    妙月啊了一声,鸿影师姐摇着她的轮椅在原地摆了两下,她兴奋时就这样,转车轮是她的蹦蹦跳跳:“可不是嘛。他早上眼睛好了,就和不离师叔告别了。”

    梅魄师姐又接上:“薛公子披着白纱竹笠,向师叔行了大礼,又去拜访了宫主,之后好像去看妙月你们了呀,你见到他白纱下的真容了吗?”

    两个人都怪兴奋的,怪八卦的……

    妙月摇头:“没有。”

    怪不得一大早不见兰提了,若水要走,过来和他说一声,兰提没叫醒妙月。

    雨霖垂头丧气:“我给他揭纱布来着,揭到一半,他忽然按住了我的手,他说他自己来。而后我就没见到他了。我去端了个早饭,他就走了。”

    星生听到声音颤颤巍巍从内室里走出来,望了眼妙月,没找到少主,又颤颤巍巍要走回去。

    妙月好笑道:“小星生,若水告诉你,他为什么要走了吗?”

    有的人就是精力旺盛,身受几剑,手被砍断了,都还能下地活动,精神头还挺好。星生闻言,勉强回头。他挺困惑:“为什么要问我?”

    妙月搓了搓雨霖的脸:“因为他是你的好朋友啊。”

    星生扬起眉毛:“你们又不是我的好朋友,你们就当他是长得丑见不得人,所以地遁了吧。”

    本来话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偏偏雨霖又对越星生一阵无名火:“要你有什么用,一天天的不说人话,救了你这么久,也说不出来一句好听的。见到你就烦。”

    妙月也说不好星生是情绪稳定还是不稳定,他被发了一通脾气,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认真回应了:“莫雨霖,你不能因为薛若水不把你当好朋友你就对我生气。这事不归我管,你得问薛若水。再和我发火,我就不客气了,没下次了。”

    妙月按下了暴怒的雨霖,星生还是莫名其妙的样子,看雨霖气着气着就掉眼泪了,终于把头探了过去,脸贴得很近,雨霖哭着转开脸,结果星生也没什么反应,看完她掉眼泪就走了。

    两个师姐目瞪口呆。

    雨霖啪嗒啪嗒掉着眼泪,觉得丢脸,一下一下地杵着药汁:“我……没事。我就是想到以后大概没机会见到薛前辈了,有点伤心。他走之前,也没有好好告别。”

    妙月拍拍胸脯:“不会的。有兰提呢,肯定会有机会再相见的。”

    雨霖仰起被泪水打湿的脸:“师姐,你去叫兰公子来,把里屋那个谁给弄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妙月连连答应:“好好好。”

    师姐们七嘴八舌安慰雨霖时,只见星生又从里屋颤颤巍巍出来了。他递给雨霖一方帕子,雨霖恶狠狠揉成一团丢掉了。

    星生愣了一下:“呃……那个是薛若水送我的,全新。想安慰一下你,你说以后没机会见他了,送给你留个念想。不要就不要吧。”

    星生耸了耸肩膀,又走了。

    妙月捡起来帕子,一看就乐了,这不是若水专门买来笑话星生的吗,上面的花色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黑金色小狸奴。

    妙月向雨霖摇了摇帕子:“拿着吧。”

    雨霖接过手帕,帕子确实是新的,一点用过的痕迹都没有,大概是到了云露宫之后薛若水才拿出来逗星生的。

    雨霖的气性遇到越星生之后越来越大,及至午饭时分,她都没有消气。妙月认为,若水突然离开给她的悲伤,是比不上和越星生随便说几句话就给她的刺激的。

    星生很快就为了他这几句话付出了代价。

    雨霖以星生右手断骨断皮极有可能丧失知觉的理由取得了拿捏星生左手的试针权。

    妙月转身给商艳云喂个药的功夫,她就听到了男人痛苦的喊声。妙月从药庐东侧走到西侧,撩开帘子,就看到青筋暴突汗如雨下的越星生死死地盯着莫雨霖,咬牙切齿,双目赤红,又流汗又流泪。

    雨霖又一针下去,星生惨叫出声,不加掩饰的痛苦让妙月都感同身受。

    雨霖笑眯眯回头:“师姐,你来了。”

    星生皱着鼻子,忍到了极致,也只是眼泪奔涌而下,这青眉红唇颜色分明的美丽少年,在针扎的折磨下失去了全部血色,牙齿都疼得打颤。

    “少夫人……救我。”

    妙月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啊,我啊?”

    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一上午的兰提突然站在了妙月身后。

    星生的眼睛突然就亮了。

    雨霖看到兰提出现,才收手,她也没什么可心虚的,本来就是要试针的。

    兰提关上了房门,和星生单独说了一会话。妙月毫无道德地趴在门上听,结果也没听到什么,兰提的声音没断过,又密又快,就是听着也不像在训人。星生倒是哭得很直白,妙月在门缝里看到星生抱着兰提的腰哭得肩膀都发抖。断断续续地,妙月听到了“jiejie,师姐,回家,青澜紫瑚,若水哥,再也不能用剑”这样的话。

    最后星生抽泣着说了一个人名:“苏晓宵。”

    妙月便不再听了。

    雨霖靠着墙,悄声问道:“在说我的坏话吗?那确实是医治的一环。不要那么小气吧,骂我半天?”

    妙月摇了摇头:“完全没提起你。”

    雨霖意外:“一句都不骂我?”

    妙月无言以对,瞅着雨霖的脸:“他不骂你,你很失望?”

    雨霖抠了抠手:“只是吃惊。”

    十八岁的应妙月捏着十七岁的莫雨霖的肩膀,拿出做jiejie的款:“霖儿,点到为止吧。”

    妙月感觉很不对劲,上次见月老,他说由于她和兰提打了个死结,他们周边人的姻缘线也被牵动了。斩不断理还乱的姻缘红线,不会真的错点鸳鸯戏点鸳鸯吧?她是碰上了兰提,只是别扭了点,如果她师妹对越星生拉出一条线,那她就罪孽深重。

    雨霖便讷讷地走开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妙月却更加惴惴不安了。

    星生坐在雨霖对面,雨霖沉默着扒饭,他就看着她嚼青菜。

    星生突然冒了一句话出来:“你们女孩子,吃饭都像小兔子吗?”

    雨霖素日都乖觉温顺,被妙月提醒了一句后,就回到了平时的样子。雨霖看了一眼星生,万般疑问在心口难开。

    妙月托着颧骨,和若有所思的兰提的目光不期而遇。

    星生左手还能拿筷子,毕竟只是正常试针,不是存心要他残废。他挑了一筷子青菜,轻轻一笑:“你怎么了?突然就不说话了。被你一通狠扎的人是我,结果你又生气了?”

    雨霖端起碗就走。

    星生朝着她的背影疑惑地挑眉,遂并不关心地吃自己的午饭了。

    饭毕,妙月心里堵了好多事情,想和兰提说。兰提倒是慢悠悠地开口了:“星生不该在这个药庐住下去了。”

    妙月犹疑地抬起头:“他住我们竹屋二楼吗?”

    “不。我不会留在云露宫,我要带他回兰家了。他不属于这里,在这儿他的心沉不下来。山谷外苏晓宵还在客栈里等他。他右手废了,我也要带他离开这里,去看看别的医生。”

    妙月早预感到他不会留下。她自己也要走,却在听到他说不会留在云露宫这句话时,心里莫名不舒服。

    兰提说的时候,神态再自然不过,语言再顺畅不过。

    妙月也忍不住学雨霖,抠自己的手皮:“嗯。宫主都和你说了?”

    兰提和妙月经过河岸,杨柳如丝,扑打着兰提的肩膀。午后河面碎金荡漾,妙月丢了块石子进去打水漂,石子却沉沉坠底。

    兰提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头,平平整整,塞到妙月手里:“试试这个。”

    妙月又失败了。石头还是没有漂起来。

    妙月直白道:“我不高兴。我心里不舒服。我不喜欢听到你说,你要离开云露宫,你不属于这里。为什么你不属于这里,你有了血蛊,这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家人。虽然你……你,你还没有娶我,但是那是迟早的事。你要做我的夫君,我会是你的娘子,我们一生一世,不是说好了吗?我还没想过孩子的事,但是我们可以养猫养狗,养花养草。为什么你不能留下来?”

    兰提沉默片刻,他凝视妙月的目光像湖水一样深,他答非所问:“商艳云怎么样了?情况危急吗?”

    妙月就知道是这样,鹤林宫主一大早把他叫过去,自然是为了说这些。昨天鹤林宫主也和她说过了。

    欲女心经一旦停止修炼,就会反噬。商艳云现在只有女童的心智,她要如何修炼欲女心经呢?别说采阳补阴了,她连调息都得从头学。加上她为妙月挡箭受了重伤,反噬的速度是十倍地加快。再不给商艳云想办法,她不出三个月,就要老得不成人形,生命枯竭而死。

    于是鹤林宫主和妙月打了个商量,也许可以将商艳云的毕生修为转移给妙月,毕竟妙月同样是媚骨天成,是欲女心经传人。商艳云变成毫无修为的白身,自然可以不必遭受反噬。

    妙月还能说不吗。没商艳云挡箭,她就真死在燕西门下了。

    因此兰提问商艳云的事,就代表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