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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君上就回来了。“醒了?”君上没有嘘寒问暖,也没有惊诧失色,就好像衣飞石只是在堂中歇晌,睡过了头。衣飞石犹豫片刻跟进堂中,君上已经换了衣裳,席上饮茶。若往日他就去坐下等着分茶吃果子了,今日毕竟不敢,只寻了个合适的位置跪下,低下头,等候君上问罪。君上并不问他。僵持片刻之后,衣飞石只能自己谢罪:“臣……”“身子怎么样了?”君上也不想听他说这件事。被君上打断了承情,衣飞石情绪低到了极处,轻声道:“已大好了。”君上已沏好了茶,照例赐了衣飞石一杯,信手推至从前衣飞石的坐席前:“来。”衣飞石低着头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决定不提这件事了。既然君上不想提,他还想说什么?说对不起我错了?说我没想清楚,给您添了乱子?君上根本不想听。君上也根本不需要训斥他,逼他认错——君上已经给了他永世不敢忘的惩戒,过后摁着他痛哭流涕忏悔有意义?他还敢背着君上恣意行事么?绝不敢。衣飞石回到坐席前,坐在温软的席上,捧起君上赐予的茶汤,嗅着茶香,默默无语。日子似乎和从前没什么两样。衣飞石仍旧守在君上身边,日夜随侍。君上则修炼、消遣,过着和从前一般无二的清闲日子。督善天尊很快就来找衣飞石交了手中分管的军务,军务历来由衣飞石主管,他昏睡了七个月,督善天尊代管了七个月,待他清醒之后,马上就交了回来。衣飞石原本以为自己被削了兵权,取回虎符之时,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君上。一切似乎都在走回正轨。唯一没有随之好转的,是衣飞石的身体。他仍旧削瘦,憔悴。旁人只认为是君上修行速度太快,又对衣圣人形成了镇压妨害之势,惟有君上与衣飞石二人心知肚明,自从剖身咒文与替身咒交替逆行之后,他们的存在已经达成了一个混沌的状态,彼此不会再妨害对方,更不会此强彼弱就将对方彻底镇压致死。衣飞石之所以瘦弱憔悴不能恢复健康,是因为他心中有愧,无法解脱,愧火烧尽了他的心力。君上冷眼瞧着衣飞石想尽了一切办法去恢复健康。从头到尾,君上没有对衣飞石的行为作出任何评价,只用行动就把衣飞石治了个生不如死,如今君上不想提这件事,衣飞石就只能竭尽全力去淡化此事的影响——他必须让自己恢复成从前的模样。可是,不管衣飞石如何努力都是徒然。他依然那么削瘦,瘦得骨骼之上只剩一层皮。他日日夜夜都跟在君上身边,时时刻刻都在为自己的无法健康心生愧疚。他忍不住想,君上已经揭过此事不提,我却心结于此日夜憔悴,君上会怎么看待我?他是不是觉得……我心太窄?我总也不肯听他的吩咐,总要和他逆着来?可他无法去向君上解释。——君上摆明了本想听这件事的任何解释。这让衣飞石越来越焦虑,越来越痛苦。他渐渐地开始无法入定,不能安心修行,易怒,易惊。一日茶饮时,君上突然对他说:“你近日情绪不好。”衣飞石悚然惊动,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难堪,不等他道歉赔罪,君上又说:“你有事做得不好,我对你施以惩戒,本以为你醒过来这件事就过去了,想不到……”衣飞石已仓惶退席,额头触地:“君上息怒。臣能自省也知道教训了,很快就能好起来。”他跪在地上,额首皆低。从君上的角度望去,早已成年的男子,竟瘦弱憔悴得肩膀都窄了一圈。想他躺在床上挣扎了七个月才醒过来,苦熬了两年都没能恢复健康……这个心结,扎在衣飞石的心里,只怕是永远也解不开了。君上终究动了恻隐之心,说:“是我低估了你对我的心意。这惩戒,你承受不起。”衣飞石只能死死将额头抵在地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将识海开启。”君上吩咐。衣飞石立马意识到君上想要做什么,他知道君上是一片好心,可他无法接受这种赦免:“臣不能忘记……”他膝行上前轻轻拉住君上的衣摆,哀求道,“君上曾为臣流血,臣岂敢忘记?这是臣的过错罪责,该当永生永世铭记。”君上不为所动,再次命令:“开启识海。”衣飞石摇头不允。君上强行将他禁锢在方寸之间,盯着他的双眼,说:“我被仙魔劫废为凡人,重修至今,修为不能与你相比。如今我要渡你识海抹去一段记忆,你若竭力抵抗,该知道是何后果。”衣飞石当然知道是什么后果。君上修为不及他,强行进入他的识海,他若抵抗,君上很可能会沉沦识海之中,永远无法挣脱。“你也可以试试,将我强行堵在识海之外。”君上道。衣飞石不敢试。若在识海之外强行堵截君上,要么他受伤识海自动抵抗君上,君上仍旧会沦入无法挣脱的结局,要么君上受伤——他敢让君上受伤么?他舍得让君上受伤么?为了确保君上安然无恙、万无一失,衣飞石唯一的选择,就是乖乖对君上敞开自己的识海紫府。“臣岂敢忘……”衣飞石徒劳地挣扎了一句。面对着君上固执坚决的眼神,衣飞石还是只能开启了识海,任凭君上抹去了自己的记忆。失去了那段记忆,一直焦虑不安的衣飞石瞬间安静了下来。长达两年七个月的消耗让他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记忆消失之后,他直接陷入了沉眠,这是庐江剖身之后,衣飞石拥有的第一个没有泪水痛苦与血腥气的安眠。君上看他歪着脑袋靠着茶桌一条雕花桌腿,到底还是没忍住,拿起身边的竹笛,在衣飞石那张瘦得皮包骨的脸上唯一稍有点rou的脸颊上戳了戳,低声骂道:“小王八蛋。”被君上拘束在身边养rou增膘的衣飞石并不知道,与此同时,负责守护云海神殿的徐莲,听信了谢润秋的蛊惑之词,乖乖地把溯世木轮“借”了出去——不管君上与谢润秋如何不睦,谢润秋毕竟是君上生父。这世上喜欢叫嚷“那是我爹,我们关起门来打架是我们的事,你要欺负我爹就是不行”的人比比皆是,谁敢肯定君上是不是这一种奇葩呢?何况,外界都传谢润秋心狠手辣脾性乖戾,徐莲因衣飞石之故,与谢润秋见面不少。以他所见,这位老神君和蔼儒雅,充满了慈爱关切的长者风范,实在与坊间传闻没有半点相似,老神君的坏名声是不是以讹传讹了?又因为徐莲自知分寸,从来不与谢润秋恳谈深交,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