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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说:“不记得了。”李柏奚不以为意:“嗯,看你的整体造型,好像走的是浪荡公子风,也许妆容里面可以找一点呼应。”程平终于看清了李柏奚在捣鼓什么。他居然在对镜涂口红。饶是程平此刻心里一团乱麻,也不由得分出了一点精力负责迷惑。李柏奚专心致志地在自己唇上涂了一层娇艳欲滴的正红,回过头来,盯着程平看了几秒:“我们来试试看吧。”尾音消失在程平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李柏奚从半侧面欺近,琐碎的长发覆盖到了他脸上,遮蔽了视野。一片昏黑凌乱之中,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对方发间散漫的冷香。长达一世纪的几秒钟蹒跚着过去了。终于,李柏奚放开了他,低头欣赏他唇上那道半出框的艳红印迹,末了勾了勾唇角,满意地说:“这就好多了。”程平:“……”程平:“…………”李柏奚对着这尊长得很像程平的石雕,耐心等待它孵化。良久,石雕终于裂了一道口子:“你……”岂料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车窗。新化妆师站在车外,苦着脸说:“程哥,杂志方催你了。”隔着玻璃,她看不见里面的景象。车内静默了一会儿,就在她再次开口之前,程平推门而出,面无表情道:“谢谢。”新化妆师的第一反应是去看程平的脸,想观摩学习李柏奚改的妆。这一眼就发现了那鲜艳的唇印。唇印的位置与他的双唇并不完美重叠,而是有一个微妙的偏移。一边唇角缺色,另一边却延伸出一抹风流的殷红,似是刚刚采撷过佳人芳泽,从她朱唇上借来的活色。唇印成了整套妆容的点睛之笔,配上程平这身穿搭,一个浪荡公子哥儿的形象顿时鲜明起来。新化妆师啧啧称奇,再去研究那唇印的形状和纹理,越看越觉得以假乱真。程平已经走向了拍摄地,化妆师落在后面,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想,猛地扭头去看李柏奚。李柏奚也跟着下了车,唇上和刚来时一样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抹。化妆师:“那个,李老师……”李柏奚:“?”化妆师:“就是,那个吻痕妆,您是怎么……”李柏奚微笑道:“技术。”这一天的拍摄,程平全程魂不守舍。扮相明明风流倜傥,整个人却活像一只提线木偶,四肢僵硬地任凭摄影师摆布。然而奇妙的是,他那微醺一般泛红的脸庞、那满腹心事的复杂表情,却凑巧中和了扮相的浪荡,让他显得非但不油腻,反而深情款款,像个情窦初开的罗密欧。杂志方相当满意,根本没注意到程平的目光在往哪儿瞥。——李柏奚大剌剌地混在程平的团队中,双手插兜站在一旁,围观得理直气壮。经纪人不是瞎子,单看那一个唇印就已经拉响了十级警报。此刻现场暗流涌动、呼之欲出,经纪人站在他俩之间,感觉自己站在滔滔洪水的浪口,被冲打得东倒西歪。如果团队探究的目光能化为实体,李柏奚已经被扎成了刺猬。他从兜里抽出手来,迎着这些目光站得愈发亭亭玉立,顶天立地一织女。经纪人:“……”李柏奚亲上程平嘴唇的那一瞬间,就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但出乎意料的是,他那时心情极为愉悦,甚至有种起死回生之感。仿佛那抹充满灵性的颜色不是他染给程平的,而是程平渡给他的。所有人——甚至很可能包括程平——都以为他今天的改妆蓄谋已久。只有他自己知道,唇印落下时,他的惊异并不比对方少。那是一次即兴发挥。他竟然可以即兴发挥了。虽然依旧是半命题作文,虽然是在别人化好的基础上。但是这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某种灵光。李柏奚望着镜头前双唇殷红的程平,像一个发了宏愿的工匠望着自己凿出的神像。蠢笨的匠人不会参禅、不会开悟,只是日复一日地凿石头。神从石中重塑金身,对他微微一笑,他便立地飞升,荣登极乐。拍摄一结束,经纪人立即说:“他们拍太久了,我们现在就得去赶飞机了。李老师,再会。”李柏奚过两天在纽约还有工作,只能告别。经纪人:“小程,快上车。”程平又瞥一眼李柏奚,脚步迟疑。在团队的催促下,他朝车子走了几步,猛地一回身:“等我一分钟。”不等其他人阻拦,他脱队冲到李柏奚面前:“我们说几句话。”言毕不由分说地拉住对方,朝没人的地方走去。李柏奚自然不会反对,顺着他的意思走。程平走到无人处,一只手闪电般揪住李柏奚的衣襟,咬牙问:“刚才那算什么?”李柏奚:“……”程平双目微瞪,一副“你敢说是为了工作我就当场揍烂你的脸”的表情。李柏奚想:……好辣哦。让人很难想象他的嘴唇会那么软。李柏奚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口中却没腔没调地反问:“你觉得算什么?”程平一顿,眼里快要喷出火来:“你想找个人玩玩?”李柏奚愣了愣。他猜到程平对自己的认真程度有些质疑,却没料到对方会想成这样。李柏奚终于收起了笑意,正色道:“不是。”程平死盯着他的脸,暂时没看出什么破绽。远处等候的车子鸣了一声笛。李柏奚听见了,说:“你先去赶飞机,我们手机上联系。”程平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李柏奚跟在后面缓步走了一段,目送着那辆车远去。兜里的手机一震,程平已经发来一条信息:“?”李柏奚边走边回:“?”车里,程平一看这回复,脸都黑了。经纪人看他的表情像是刚吵架,实在搞不懂他俩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小程,之前我说过要跟你谈的事情……”程平暴躁道:“现在别跟我说话。”他正在大力戳键盘:“?????????”他瞪着手机等了半分钟,李柏奚终于又发来一句:“是不是太唐突了?”程平:“是。”李柏奚低笑出声。他走在回酒店的路上,朝街角望了一眼,瞧见一张百老汇音乐剧的海报,便仿着舞台腔敲下台词:“虽然是以冒犯为开端,但我还想问问,可否准许我追求您?”程平的脸色变换之丰富,已经达到了川剧级别。程平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复。李柏奚耐心地等待着。他觉得自己冷静到近乎卑劣,唯有握住手机的力度太大,指节在微微发颤。在等待期间,李柏奚一路回到了酒店房间。他坐到电脑桌前,四下环顾,最后从抽屉里翻出了酒店为客人准备的纸笔。他提起笔来,思绪完全放空,任由笔尖凭着自身的意志在纸上游走。这张稿子即将画完时,摆在一旁的手机终于亮了屏。程平发来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