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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奔起来,直到瑞文被撞了出去,满脸满脸地血,他才尖叫一声,不可自控地几乎晕了过去。他是几乎晕过去,听到消息的皇后两眼一花,是真要倒下去了,亏得是黛玉在一边扶着,太医眼明手快地掐着人中弄醒了,一叠声地问:花霖如何?瑞文怎么样?都不怎么样,花霖伤了腿,瑞文更是怎么也醒不来,脑子里有淤血,再不见清醒就大约真没命了。虽然都是亲孙子,但心里的轻重缓急自然是有所倚重的。瑞文伤得更重些,已非人力能补,一切听天由命。花霖贵为崇安王,自太上皇起都对他抱了十二分的希望,他若是腿上落下了残疾,对前程可就实在太不利了。说道腿伤,不免会有人提起林沫来。靖远侯腿伤了好些次了,没病没灾的时候就说骨头冷,受不得寒气,后来又是从马上摔下来,又是跪伤了膝盖,不少人都要扼腕叹息的时候,他却是瘸也不瘸,拐也不拐,走起路来照例挺拔利落,连仪态都比别人好上几分。太医院也有林家弟子。只是花霖年纪还小,林家的羊胆接骨膏并不敢用,先有老太医复位,敷上南星散,再用复古散等小心敷着,佐以五色散等。独活、秦艽等也罢了,百草霜却是花霖这么个娇贵公子从没用过的,太医言道,崇安王还小,延胡不能多用,这百草霜去不得,皇后道:只要能治好崇安王,也罢了。良药苦口。林沫捂着脸,趴在桌上想着瑞文。多少人都奇怪为何什么他会偏爱瑞文。但事实上,他也没有多偏爱,他能怎么去宠爱一个皇家贵胃?不过是念书时候多提点两句,觉得他握笔的姿势不对,纠正纠正。瑞文是个极聪慧又敏感的孩子,他在写字作画上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甚至骑术也学得不错,总能叫他想起柳湘茹来他虽没有柳湘茹的文采,却健康得多。林沫有时候想,若是自己没有被丢弃,是不是也是过着这孩子一样的生活呢?被厌弃、被无视、被打骂、被指指点点。太医守了瑞文一个晚上,终于摘了顶冠去向皇帝告罪。这孩子的出身实在是太不好了,然而不管怎么样也是亲孙子,谁也不高兴眼见着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小孩儿就没了。离大考只剩五天了。离皇帝的五十万寿,也不足一月。当日马场教授他们骑术的师傅自然是不要想有命活下来了,进贡、挑选马匹的负责人也被连根追究起来,而罪魁祸首却有些难办。容嘉心有戚戚。他小时候经常挨揍,但最严重的一回还是因为他把林涵踢下了河,那河水也不深,林涵会凫水,不过是冻了些,染上了伤寒,咳嗽了几日,林白氏、林涵都没放在心上,容明谦却把他捆进了祠堂,结结实实地打坏了三根鞭子,打得他趴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没有人会因为他纵容玉庄辙就训斥他,没有人告诉他要亲近兄弟,齐王倒是教他不要去招惹崇安王,用的却是不忿的口气,还对自己的妾室许下了不像话的承诺,叫那个女人和他的儿子一样沾沾自喜着飘飘然了。想要欺负一下一直都压在他头上的堂兄,这本来在寻常人家里是极其普通的一件事。然而由齐王的庶长子对着秦王的嫡长子做出来,还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就复杂多了。水瑞文再怎么不受宠,他是韩王的亲儿子。水溶大半夜地想去打探打探消息,末了叹道:罢了,太医院他的人比我多。又是一怔,想着无论如何自己这时候应该要去打听打听韩王、齐王、秦王府上的动静,怎么竟跟着林沫想起一个小孩儿的死活了。只是苦笑完了,又有些担忧。林沫却没他担心得那般伤心难过。他穿衣起来,叫了最亲近的侍卫去陈也俊家里传了他的一封手书,告诉他周家因族旺而出齐王妃,屡出大儒,百年根基尚在,切勿因一些流言就对未来妻子无礼。又叫聆歌待天亮静娴起身了就告诉她一身,闭门谢客,进宫请安的折子也不必上了。公主怎么办呢?聆歌忧心忡忡地问。没她什么事。林沫阖眼道,只是要变天了。他摇摇晃晃地往床边儿走。聆歌看着他闭着眼睛走得歪歪扭扭,吓了一跳,忙上来要扶。然而林沫只是挥了挥手让她走远一些,自己慢吞吞地走到了床边,然后一头栽进了被子里。聆歌觉得自己简直忘了怎么呼吸,妙荷已经低声惊叫了起来再怎么惧寒,现在也到了晚春十分,床上被褥并不厚重。而林沫这重重地一摔,要是磕着哪儿可怎么办。可是林沫像是没什么事儿一样蜷了蜷身子,就沉沉地睡去了。他看起来不打算脱了身上的衣裳,也不打算换个舒服的睡姿,甚至不打算把被子拉好,几个丫头面面相觑,替他脱了靴子,摘了玉佩项圈等膈着的硬物,盖上了被子。林沫一动不动的,仿佛感觉不到丫头们在做什么,他既没有阻止她们,也没有稍稍起身让她们做得更顺手一些的意思。他觉得黑暗像一只无形的手,力大无穷,把他扯进了越来越深的梦境里。是你害死了瑞文,就像当年害死申宝一样。梦里,有个人这么跟他说。他冷笑了一声,陷入无边的睡梦中去了。水瑞文没了的时候,林沫刚从那一场睡梦中惊醒,一摸自己的脑门子,一头的冷汗,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又干又痒,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闻琴担忧地凑了过来,问了声:老爷怎么了?人没了。林沫苦笑着倒了回去,想想不对劲,伸出了手:替我把衣服换了,我今儿个轮休,再睡一会儿。静娴正听着闲话匆匆到他屋里来,见他这副模样,亲自上来替他换了衣裳,忧心忡忡地问:老爷心里不好受?林沫一头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我中午想吃煮豆腐。好好好。静娴像哄修航一样柔声应道。若是和惠大长公主在,听见孙女儿如此语调,简直得老泪纵横。她又问,早膳呢?你也不用了?林沫又睡着了。静娴推了推他:咱们家不见客,北静王见是不见呢?我困。林沫拖长了声音喊道,我想睡觉。林沫最不讨人喜欢的地方就是每逢出了什么大事,他家里头就闭门谢客。似水溶这样身在局外,却有千丝万缕的眼线的人,自然逃不过一番追问。他是什么出身?打太极打得炉火纯青,谁也不知道北静王是什么心思,然而人嘛,只要开了口说了话,心里的想法总能够窥得一二,不管对还是不对,横竖让别人心里头有个想头。林沫就不同,他明明身在局里,却一个也不见,别人不知道他知道多少,更不知道他心里百转千回的是什么念头。却不知林沫只是在躲罢了。他不愿意在瑞文生死不明的时候被叫过去看花霖的腿,更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被人求着去给烨尧求情。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冒出许多恶毒的念头,对着一个六岁的孩子开火,因而也只能昏昏沉沉地睡着。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吓了一跳。水溶自顾自地坐在他床头,也盖了条被子,手里既没有捧书,也没有什么打法时间的小玩意儿,就支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呵。林沫嘟哝了一声,我不是说了不见客。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嗯?中间太医都来了一次。水溶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景宁郡君也不进宫去,林公主急得没法,拉着我母亲说,如今宫里乱成这样,她是不敢打搅皇后娘娘,求恩典回来看你,只能叫我母亲传个信儿给景宁郡君我这不是带公主口信来的?林沫道:找什么借口呢。公主传口信不会叫太监?你大可以直说想我了。水溶大大方方地一点头,同时道:你这没羞没臊的样儿,真该叫你想想自己刚考上状元那会儿道貌岸然的正经模样。且起来洗漱罢,饿了这么多顿,胃里哪受得了。林沫笑着起身,问了一句:天放晴了?水溶抿了抿嘴:瑞文陛下着礼部拟他的封号去了。林沫哦了一声,不再说话。第236章林沫睡了三天,不慌不忙地洗漱、沐浴,梳头更衣,就着粳米荷叶粥吃了半只盐焗小野鸭,还嫌腌得手法不地道,咸味过重,盖过了鲜味,吩咐往厨房去看看他们是不是睡着做的,叫妙荷一阵笑:老爷可不能这么说,这是北静王带来的,要罚也该罚他府上的厨子去。李妈伺候了老爷十几年,可从未有过差池。林沫心里一动,道:也罢了。北静王说,老爷睡着的时候,皇上打发了他来问老爷的,如今老爷醒了,该上谢恩折子。妙荷学道,虽说现在陛下是没空看您的折子,但是还是得呈上去的。林沫笑道:这是自然,你研墨去。又道,叫个人去问问太太有无闲暇。静娴听说他醒了,本也是要来探望的,不过临动身时修航却哭闹了起来,她不得不停下来,逗弄幼子,听闻林沫来问,也立时来了。林沫笑嘻嘻地:我手上无力,唯恐失礼,有封折子要有劳景宁了。静娴皱眉道:这是要呈给圣上的折子!你想什么呢?字迹歪歪扭扭的是不恭敬,叫别人写难道就好了?何况,林沫练了这十几年的字,真虚软得瘫在床上的时候手也没怎么抖过,现在怎么就不行了。景宁便替我写两行罢。林沫求道。静娴出身全天下最鼎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