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修炼

    阴谋论是茶余饭后最勾人心弦的话题，无论关系远近，几人都能做贼般靠在一起说上几句悄悄话。玉山宗的外门弟子早把那场妖雨嚼得索然无味，好不容易来了个新的话茬——

    扶莲养灵宠了。

    养灵宠在玉山宗再正常不过，毕竟毛茸茸的小物谁不喜欢？就算是几只不通灵性的狸奴，在玉山宗也被惯得横行霸道。可这养灵宠的，却是最不把这些东西放心上的扶莲。

    少女的恶行一向隐匿得严实，算不上臭名昭著，但她的勤奋刻苦可是谁都看在眼里的——那真是不把命当回事的修炼法，何止心无旁骛，好像谁胆敢阻碍她修炼，她便要挖了那人的眼珠一般。

    灵宠可不是剑修的必需品，甚至很大程度上会让修者分心，与重视心神焦聚的剑修之法背道而驰。见识过扶莲手段的人也只是抿着唇，猜测她养灵宠说不定是拿来处理谁的尸首。

    没有人猜那是宋禹，因为宋禹已经死了。

    灵牌都摆在了祠堂，这是授门人的意思。连宋禹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供上了，扶莲也从未提起过此事。

    一连几日，扶莲上下学都带着灵狐，与其说形影不离，更应是那狐狸乖乖地跟在后面，看扶莲练剑。

    她真的很不要命。

    寅时刚过她便起身来到空地练剑，黎明前刺骨的雾气穿插于少女腾飞的袖间，玉山宗还在沉睡，弟子们如泥酣眠。

    少女用力一挥，剑刃嗡鸣仿佛割开晨昏，红日冉破晓，天光大亮。

    宋禹坐在湿润的野草中，他在四下无人时便化回人形，静静地坐在一旁看扶莲运气、训体、练剑、背诀。他从未修炼过，即使授门人待他再好，也忌惮他的妖血，未曾传授任何功法。

    所以他是废物，是肮脏的杂种，是所有人皆可唾弃，所有人皆可踩在脚下的存在。弱rou强食的修真世界，残缺的半妖血脉就是被天道所诅咒的，从一开始就不该降生于世的。

    但扶莲在练剑。

    青丝舞动，少女回头，宋禹自然而然地化作狐狸向她奔去。

    他将脑袋埋在少女怀中，感受少女训练后温暖的体温和起伏的胸口。

    那种诡异的感觉又浮上心头，来自潮湿生蛆的角落，隐秘地生长，顺着阴影蜿蜒爬行，那深深困扰他，让他夜不能寐的煎熬……

    扶莲的心跳十分有力，冷香随着奔腾的血液迸发，宣告着蓬勃的生命。宋禹抬头看向她，果不其然她又心事重重，虚虚地望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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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等！你快筑基了？”

    林书青的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她夸张地打量一圈自己的室友：“你你你还是扶莲吗？”

    扶莲只是礼貌地笑笑，一月来她的功力几乎是飞速增长，每天修为都有着rou眼可见的进步，仅仅用了一个多月就突飞猛进逼近筑基，放在内门都是能称一句有天赋的了。

    ——这还是那个和她一样，入宗多年但修为一点不长的扶莲吗？

    林书青捂脸哀嚎，本就为几日后的选拔大赛焦头烂额，现在更是狠狠被扶莲的进步刺激了。

    不像了无尘缘的扶莲，林家可密切关注着林书青的修炼进度。虽然她自认此生一点升入内门的希望都没有，但家族还是源源不断地向她提供资源，期待着她出人头地。

    放下帘子，扶莲站在床边，麻利地脱下外衫。正欲解开弟子袍，低头措不及防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对上。

    “……”

    于是林书青只看到扶莲拉开帘，拎着一只狐狸毫不留情地丢了出来。

    “阿莲，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它。”林书青蹲在宋禹旁边，皱着眉眼睛亮闪闪的：“这么可爱，阿莲你没有心！”

    而被控诉的人只是兀自更衣，日光将她的身影柔柔地投在帘上，微风下光阴浮动，如同水光粼粼。只见那身影伸出手掀起一角，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无甚表情的脸。

    一只鸽子灵巧地从窗外闯入，扑腾着停在林书青指上。

    “看来又要走了。”她伸了个懒腰。扶莲瞥了一眼，信纸背后赫然是林氏族徽。

    林书青读着信，表情rou眼可见地变得欣喜：“今日……族中添了个小妹！”她来回仔细读了几番，确认无误后连忙奔向自己的行李，抓了点果脯塞在扶莲手中：“阿莲你也沾沾喜气呀。”

    扶莲看着手里的果脯，回了一个微笑。

    林氏家大业大，新添人丁酒席定是不断，洗三、满月、周岁……林书青火急火燎地收拾着行李，这次回家，说不定还能翘掉弟子选拔赛呢。

    她满屋跑着收拾，未曾见扶莲站在原地，面色阴沉。

    日日忙着修炼，扶莲都要忘记自己是个恶毒女配了，而这个世界的女主……林素浔，终于在今日呱呱坠地，倒像是老天在提醒她自己的命运。

    她瞥了眼上蹿下跳的林书青，又与木椅上缩成一团的宋禹对视，后者有些不知所措。

    送走了欢天喜地的林书青，扶莲坐在床边，指尖捏着果脯。宋禹跳至她脚边，变回人形咬住甜蜜的果脯。少女注视着他，一颗一颗地将手里的果脯投喂完，宋禹眉目低垂，似乎极为乖巧。

    但扶莲不信。

    她当然没忘了，宋禹在那个未来是可要经历腥风血雨，杀出重围成为妖王，再残忍报复玉山宗，将她放血致死的人物。

    这样的人现在正乖巧地当她的狗，她不信。

    扶莲有些好奇，既然她的锁妖绳已困不住他，宋禹为什么仍留在自己身边？自己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是他想要的？

    果脯喂完，跪在脚边的少年抬头与她对视，眉眼间依旧是充满欺骗性的单纯。

    扶莲冷冷地注视他。

    少年察觉出她散发的阴沉气息，不明白自己哪里做的不好，犹豫一瞬，伸舌舔上少女指尖。

    见扶莲没有抗拒，他便继续舔舐，将女子手上沾染的糖霜舔干净。柔软的舌面像蛇一样游走于她指尖，绕指成柔，激起微妙的痒意。

    宋禹刚舔完，扶莲便掐了个清洁诀除掉了他留下的涎液。

    似乎在无声地提醒她并不需要他。

    宋禹显得有些僵硬，试探地看了眼扶莲，只见她眉眼舒展，充满笑意，双手像抚弄狐狸一样揉着他的脑袋。少女喜欢揪宋禹的耳朵，所以他变回人形时总会记得留下狐耳供她玩。

    扶莲没有听过一则来自异世界的故事，但她悟出了相似的道理。

    要困住一头大象，只需在它幼时用铁链束缚无法逃脱即可。往后长大了便再也不会尝试去挣脱铁链——即使铁链的束缚已经微不足道。

    同样的方法，虽然她暂时不知道宋禹在渴求什么，但是从效果上，她已成功把他拴在自己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