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那女人
33.那女人
苏氏算临安百年大族,祖上世代为官,有登阁拜相之权柄,有冒死劝谏血流金銮的傲骨,亦有看尽宦海浮沉,挂冠而去的气韵。 叶阁老和苏临砚父亲苏宁远曾是同僚,想当年,他在翰林出类拔萃,才华超众,前景分明一片大好。 却不过仅任职侍郎三年,便辞官而去,回江南做了闲散大夫。 他说那煌煌大殿,人心空荡。 叶宗青没有这等气魄,他苦读十余年,汲汲营营,眼看就要入阁登坛,纵是权污人心,官场满眼荒唐,这浑水也要淌。 开弓哪有回头箭呢。 不是人人都有那般本钱。 所以苏临砚,实在是好查。 当今朝堂上,没有再比他资历更浅,更清清白白的人了。 说实话,时星都快给他的籍贯背下来了。 临安生人,十二中举,在江南一带都闻名遐迩,只是迟迟未上京赶考,像是无心做官的样子。 他性命、籍贯、家中背景、甚至府中有无妾室侍女,时星都给他一一扒了出来,未曾发现有什么不妥的。 时星在礼部刨了一天名册,隔天来找薛止时,眼下已一圈乌黑:“临安已派人去了,名册就找到这些,哥哥到底想看什么。” 薛止头未抬,手里正握另一卷公文,他拿笔端敲敲桌面:“放这儿。” 刚手中抱的那堆册子扔下,时星觉得渴得厉害,端起桌上的那碗汤就吨吨往嘴里灌。 可方入口,给他苦得扭头全喷了出来。 薛止眉心一跳,偏头凉凉瞥了他一眼,问:“好喝吗。” 时星被那深浓的药味魇住,苦不堪言,许久说不出话来。 他后续端着那碗药,沉思良久,手都有点发颤。 因这种药,监察院的太监其实大多都喝过。 都是死马当活马医,年少时那刀子匠手起刀落,极快极利,若是所有人能喝喝药就好,那也不用阉了。 薛止从不碰这些药的。 时星嘴唇动了动,终是叫了声:“哥……” 其实他们也不是兄弟。 他是东衙门出身,宦官最下九流的地儿,一辈子都出不了头,又长得妖异秀美,是在小楼养着,要供人糟蹋的。 那老太监把他们几个关屋里,一个个来,要先调教着,他看到旁边那孩子下面被弄得不成人样,冒了整夜冷汗。 轮到他时,时星把那老太监杀了。 磨了一夜的瓷刃,在他手里格外锋利,身上那人的喉管被他割穿,血流如注,兜头淹了他的口鼻。 他现在还记得那瓷片割磨皮rou,扎进喉咙软骨的声音。 呲呲呲——呲呲呲—— 时星跟尸体过了一夜,等到天明的时候,被人发现,链子一拷就要把他关进狱里,离断头台也不远了。 那时候的薛止,已经是圣上眼前的红人,宫中的秉笔银鹇鸟,执掌了锦衣卫,可断人生死。 他跪在地上,看这人坐在高案上,目之所及,那膝上绣了满满的蟒纹,是泼天的钱权富贵。 薛止看自己满身鲜血的样子,又瞧了瞧案牍,先是一笑,又慢条斯理问:“你这身上,是自己的血?” 时星摇摇头,不敢瞧他脸,只看到那坐蟒大袍似泛流光,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沉重急促,排山倒海一般翻涌。 “你若点头,我要你也没用。” 一页页的罪状被撕碎,纸片如雪花飞溅,他轻飘飘问:“把脸上的血擦擦,告诉我,想不想求条生路。” 时星这才知道心头那股涌来的力量是什么。 是模糊不清的欲望。 这生路一求,他就摇身一变,成了薛止手下的刀。 他自认已足够了解薛止,却不知他何时有了女人,何时开始,喝这些从前不屑一顾的汤药。 时星又小声问了句:“哥……你是为……那女人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