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报复
四十八.报复
三日后,圣上口谕由太子代为主持殿试。 五月初五黎明时分,秦敬泽随一众应试者鱼贯进入谨身殿,被点到名时,察觉到四周隐隐打量的目光,不由愈发挺起胸膛。 去年准太子妃魏氏另嫁之事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无论传言中太子与魏蓥有何过往故事,娶她为妻的人是他秦敬泽,纵然这段婚姻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他也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他知道,龙椅之下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定然关注着自己,也知道如今无论自己做什么那人都看不惯,索性愈发落落大方,跟旁人一道随着唱导恭恭敬敬伏跪行礼,移步桌案前对着策题缓缓动笔。 此时此景,知晓分寸的又何止秦敬泽一人。 自御花园一别后情敌终又相见,朱珩内心再是恨意滔天,又如何不知在场之人怕是就等着看他二人的笑话,故而只是面带微笑宽和地望着下首众学子,视线划过那道突兀碍眼的身影时也未有波动,端的是滴水不漏。 殿试持续了整整一天,日暮时终于都交了卷。 秦敬泽如来时一般跟着依次退出大殿,回到午门前马车上时,还未喝口茶,就被陌生的马夫“请”去了京西一处大宅子,不意外地见到了一身私服的太子殿下。 不再是殿上遥遥相隔,两人一高一低一坐一跪,毫不客气地互相打量,面上情绪也再难遮掩。 较之去年御花园里仓惶相见,此时的太子气质愈发尊华,有着上位者的傲然,他张臂撑在交椅扶手上,身子微微前倾,自上而下直直俯看过来,在幽闭厅堂中隐隐竟让秦敬泽有些不敢逼视。 “呵。” 察觉到他的闪躲,朱珩冷笑一声,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根本不屑把面前这种纨绔子弟放在眼里,不过区区蝼蚁罢了,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抢走了他心心念念的女人。 他不懂,这人到底有哪里好,居然让魏蓥甘愿舍了与自己的婚约下嫁给他,并且据说婚后还尽心尽力替他cao持家事。那可是本该入宫成为太子正妃、未来尊贵无二的女人,竟然要替他这样一个小小国公府二爷费心费力!他不理解,更替她不值!而就是这样一个风流名声在外、哪哪都看不顺眼的小白脸,竟还敢婚后亏待她?思及此,朱珩愈发觉得面前人面目可憎,压抑已久的厌恶脱口而出。 “秦二!你算什么东西,竟也敢跟本王抢女人?!” 若非苦于宫中约束,朱珩早便想教训这人了,如今既已奉命亲政,行事起来便再无顾虑。 “殿下此话好没道理,秦魏两家结亲乃是圣上谕旨……”秦敬泽尚未说完,下一秒太子已霍然起身,重重踹在了他胸口上。 没想到太子会突然发作,秦敬泽不曾设防,一下子便失了平衡狼狈倒地,一时之间惊怒交加,捂着闷痛的胸口咳嗽起来。 然而不待他起身,凌空一脚又毫不留情地踹了过来。 “少跟本王放屁!” 朱珩近距离居高临下嘲讽地看着男人,见他强忍恚恨咬牙重新爬起来跪好,这才施施然又坐回到椅子上,一字一句冷冷道:“这两脚,是本王赐你的。秦二啊秦二,你从本王手里抢走了女人,转过头又弃若敝屣,怎么,你是想打本王的脸?”说到后面,朱珩已经是咬牙切齿。 “我没有!”秦敬泽闻言大惊,下意识否认,抬头却见太子眼中尽是掩不住的恨意,来不及细细分辨,侍立在太子身侧的卫士突然怒喝一声,“大胆,竟敢对太子殿下无礼!”说着甩手扬鞭,一道凌厉疾影裹挟着呼啸风声直直朝他面门袭来。 秦敬泽被其中蕴藏的狠厉惊到,慌忙别过头闪躲,刹那间剧烈的刺痛便在颈上爆裂开来,他下意识去触摸脖子上的伤痕,摸到了一手湿热殷红,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还敢躲?今日我便替国公爷好好教教你规矩,免得进了宫莽莽撞撞连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不清楚。” 侍卫虎目怒睁,抬手狠狠抽打在秦二身上,每一鞭都下了狠手,春日衣衫薄,没几下便抽得皮开rou绽。 秦敬泽痛得麻木,却挺直了腰板硬生生受着,低头不住思量方才太子的话,心头越想越惊愕。 魏蓥与他吵归吵,闹归闹,出了二房院子,从未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明显异样,魏蓥也绝不容许两人的关系被旁人胡乱猜测,如今府中下人更是不敢再随意编排主子,那么太子又是从何得知他二人不睦? 朱珩一言不发冷眼看着跟前垂首跪着死死咬牙不敢吭声的男人,心中稍稍痛快,仿佛那日御花园的仇终于得到清算,然而他的魏蓥却再也无法回到身边……如此一想,便又恨了起来。 这些时日,日日夜夜他都在承受这痛失所爱的无边焦灼与痛苦,有多少次他都恨不得这人就这么死了,可是不行,他是她的夫,他若是死了,她也会伤心的罢。可是,可是!既然他待她不好,那么是不是…… 朱珩的目光里透出一抹狠厉与绝然,忽地上前从侍卫手中夺过鞭子,带着汹汹怒火朝他甩去。 只这一下,秦敬泽便痛得半边胳膊都失去了知觉,意识到太子是真的想让自己去死,也知道在他面前,想让一个人消失有多简单,心念电转间忽然想到什么,膝行两步拜伏在地扬声道: “殿下饶命!小人委实不知哪里得罪了殿下,小人就是死也得死个明白,殿下!” 朱珩冷冷嗤笑,正欲继续扬鞭,便听他又道。 “殿下,是我哥哥找您来教训我的对不对?不——他只会借刀杀人,为了他那个不可告人的目的,他竟要残害手足!” 秦敬泽思虑再三,意识到只能是大哥这一环出了问题,既然他们打定主意要除掉自己,那就休怪他无情无义。 朱珩忽地停了手,皱起眉冷声问道:“你这话是何意?”说着,挥了挥手,叫手下人都退下。 门一阖上,秦敬泽便仰起头凄厉陈词:“殿下,您被他骗了!秦敬修此人表面上风光霁月为人正经,实则阴险卑劣,连自己的弟妹都觊觎!” “你说什么?!” “殿下还不知道吗?他都背着我和魏氏睡到一张床上去了!” “什么!”朱珩身形一晃,犹如被一把重锤敲在脑袋上,嗡嗡直响。 怎么可能,秦敬修和魏蓥?他从未把这两人扯在一处想过,可如今仔细一回想,却发现处处都有可疑。 当年是秦敬修先在河边遇到的她……也是秦敬修在她落到险境时起身驱赶马车外围着的狼群,才叫他有了与她独处嘘寒问暖的机会……若说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与魏蓥眉目传情,只有他最有可能…… 一桩桩一件件,朱珩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清醒,一时之间竟如同天塌了一般。 他竟然被自己身边信任的人背叛了! 那些年他跟着自己东奔西走,原来竟早已与她暗度陈仓,难怪她对自己一直不冷不热!想通这一点后,朱珩只觉如烈火灼心,英俊的面庞也隐隐扭曲起来。 “秦敬修早已与魏氏相识相知,当时小人在御花园中救下魏氏,回到府中他便无故大发雷霆,厉声斥骂小人。如今想来,他怕只是恨不得以身代之。魏氏进门之后,他又借府中中馈交接,名为指点实则勾搭,叫阖府上下只知大爷不知二爷。殿下,我们都被他骗了!他曾经欺您,如今又利用我,我俩才是真正同病相怜之人哪!” 秦敬泽说完,见太子仍是一脸惊疑不定,再下一剂猛药。 “恕小的直言,殿下过去追人着实犯了一大忌,这女人越是惯着就越是喜欢拿乔不当回事。如今她与秦敬修勾搭在一处日夜快活,谁又知道她是否真的无辜?” 朱珩顿时脸色大变,双拳紧握似要当即与人拼命,可又生生忍下。 秦敬泽心思活络,稍一思索,便又放低了声道:“殿下容禀,小人从来无意夺人所好,可魏蓥此妇娶过门没多久就勾搭上大伯哥,如此不守妇道、不安于室的yin妇,若是真入了皇室东宫,尊贵如您,一国储君便成了绿头龟沦为世人笑柄……” 见朱珩脸色极为难看,秦敬泽又话锋一转,轻声诱导:“但小人不一样,太子殿下若能屈尊驾临寒舍,是小人家门之大幸,小人愿与贱内做牛做马伺候殿下……” 朱珩听懂了他的意思,眯起眼深深看了他一眼,心下意动,却依然保持警惕。 “照你所说,他二人苟且之事本王自有计较,不必你来教本王做事。”说完,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