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归宁
十九.归宁
次日拜别了老夫人,下人们套好马车,魏蓥望了一眼巍峨的国公府大门,正要放下车帘吩咐出发时,一个身着普通短打的高大男人大步上前,看了她一眼,利落地跳上另一侧车轸前沿,低声道了一句“走吧。” 直到马车缓缓动了起来,魏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大哥?” “嗯,听说令兄得圣上青睐升了官,母亲让人多添了些贺礼,所以来晚了。” 魏蓥听了他的解释,一时喜不自胜,“大兄又升官了?” 秦敬修看了她一眼,倒是意外两兄妹感情居然不错,点了点头,“钦点的东阁大学士了,特赐伴驾左右,再下一步便该入阁了。” “真好……娘亲一定很高兴。”魏蓥听了他的话,愈发喜滋滋,显然是真心孺慕口中的这位大兄。秦敬修倒是极少见她这般模样,隔着前窗看了又看。 等魏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后,稍稍收敛,倒是想起来他了。 “还没问大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二弟春闱是大事,我已向皇上请辞了青州参将一职,如今便是等吏部酌情安排一份京城差事给我。”见她面露愕然,顿了顿,又道:“春闱之前,我都会好生照看他……我之前承诺过必不叫弟妹委屈,弟妹若是信我,便安心待在府里。届时他若仍不改往日行径,我再另做打算。” 魏蓥听了,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辞官一事说得轻巧,即便穆国公乃圣上宠臣,随意调职也难免落人口实,如此赌上自己的大好前程,若说是为了当时对她一诺……魏蓥忍不住望了他一眼,见他目光诚挚直直盯着自己,心头一颤,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大哥不必如此……” 秦敬修没有再说什么,回过头看着马车前行的方向,心底也并不像面上表露出来的那般平静。 魏蓥忽然想起来,难怪昨日听婆母说起来觉得有些怪异,想是秦敬泽所拜的儒学大师也是面前的人安排的吧。他总是谨重严毅说一不二,任何对她而言困难的事到了他面前好像永远也难不倒他,所以她真心敬重这位大哥,也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两人之间的平衡。 此后一路无言,魏府离国公府只隔了两条街,可魏蓥却突然觉得距离是如此远,越是靠近越是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秦敬修大概也是看出了她的紧张不安,跳下马车后替她拉开了厢门,借了胳膊要扶她让她下车。 魏蓥只是虚虚搭了一把,落地后整了整裙摆,望向久违的魏府大门。早有门房接到消息跑出来恭迎小姐,看了看一身布衣却气势凛然的秦敬修,有些疑惑这人的身份。 “我便不进去了,若是在这待够想回府了,差人送个口信给我便是。”秦敬修说完,不再多言,牵了一匹马绝尘离去。 耳畔肌肤被他低头凑近说话时的气息吹得发麻,魏蓥强忍着没去揉,倒是不意外他这么做。毕竟一介国公爷充当马夫送她回娘家,这事传出去怕是要惊掉众人下巴。 等一人一马彻底消失在转角,魏蓥这才让随行的丫鬟们带上礼物,跟着魏府的人往里走去。 时隔许久回到魏府,一番拜见问候自是不提。 不巧的是,魏蓥原已积了一大堆要恭贺大兄的话,却听人说大兄今日不回府上。 原是圣上于正月十五这晚按例宴请朝臣,出席的都是三品及以上的官员,魏承熙却以五品之身被钦点随驾,足可见圣宠之盛。 便是这样一位朝中新晋红人,在听说二妹回了娘家后,百忙之中还是让小厮带了封简信算作安抚,闹得底下小辈们好一阵羡嫉。 这时魏府里,除了老太太和几位夫人,各房姐妹妯娌和小辈们都已落席。 见魏蓥打开信大致扫了眼便含笑收起,二房魏芊酸溜溜地说:“大兄对二姐倒是上心,一连几日未能着家,连大嫂都不能得个一字半句,却这般记挂着二姐。” 这府里谁不知道长子魏承熙最得家主的心,自小便被寄予厚望悉心培养,纵然母亲去世后续弦的甄氏膝下亦有二子,同为嫡出,却到底不一般。 不出意外未来魏家家主之位必将落到魏承熙头上,偏那魏甄氏像尊活佛似的不争不抢,待兄弟三人如出一辙,叫旁人想挑拨也无法。 如今魏承熙官职一升再升,再过些年入阁拜相都有可能,府中自是人人上赶着巴结,只怕慢了赶不上趟。偏偏这魏蓥出嫁了还凭借着菩萨娘亲的脸,什么都不用做就讨了未来家主的好,如何让她们不酸不妒? 魏蓥还没说话,大嫂严氏听了这挑弄是非的话,只是笑了笑,“夫君在外忙碌奔劳,我等作为家眷自当体谅。何况二妹新嫁回府,几月未见,当大哥的关心也是正常,meimei们若是来年出嫁了,也当得此。”温温柔柔的,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半点劲儿也无。众人便知,这是魏府里又出了一个女菩萨。 魏蓥冲严氏笑笑,既已解了围,便没分心思再关注席上的交锋。一方面牵挂许久未见的大兄,一方面又想到,若是宴请朝中大臣,那秦大哥应当也会同去吧,如此重要的日子,他不忙着准备进宫的事宜,上午竟还赶着来送自己一程,真是…… 魏蓥却不知,宫中的元宵宴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热闹。 原是派去慰问守边将士的太子几天前被召回京了,陛下膝下子嗣单薄,又如何真的舍得太子在边疆吃苦。 经皇后一求,圣上便强撑病体,借此佳宴为太子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当即有人识趣站出来,大赞太子在边疆的良言美行,惹得众臣盛赞不绝,连皇上都高兴多喝了两杯,不久便因身子不虞提前退了场。 圣上走后,众人不再拘束,大出风头的太子在湖畔见到同样心不在焉的秦敬修,第一句便是问:“伯策,你弟弟呢,怎么没跟着你一同来。”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在对小辈开展关心。 可秦敬修却皱了眉,“愚弟尚在备考春闱,不在赴宴之列。” “哦?可是还在国子监念书?孤倒是认识一个国子监的大家,可以介绍给他指点课业。” “多谢殿下美意,不日前我已请了南山曾先生拨冗指教,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太子故作不满,“你看你,咱俩什么关系,你弟弟不就是孤的弟弟,竟还这般同孤客气。” “微臣不敢。” 似乎终于觉得秦敬修的反应有些无趣,太子转向了一旁新晋得宠的魏大人。 “魏大人还是光采过人一如往日,如今更是春风得意,男桂冠女魁首竟都落到你魏家头上了,看来魏府实乃风水宝地,可惜孤却是无缘踏足魏家门槛了。” “殿下乃人中龙凤,臣等萤虫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 魏承熙不卑不亢语气淡然,心底却是瞧不上这位险些成了自家妹夫的太子殿下。过去惦记自家meimei行事出格已是不满,如今既已得不到还酸溜溜的放不下,更是叫他不齿,心中无比庆幸他的好meimei没有嫁入宫中。 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太子倒也没有过多纠缠,被簇拥着往中央走去。 “秦大人。”方才面对太子时还不冷不热的魏承熙竟主动上来攀谈,若说方才秦敬修还在奇怪他为何会行至此处,如今也猜到了他的来意,大概是想从他这里了解打听自家meimei在国公府上过得如何。 秦敬修倒是没说上午才见过魏蓥,碍于太子站在不远处似乎还竖着耳朵关注着这边,只拣了几件简单的事说。 说到如今国公府上中馈由她cao持,魏承熙点点头,道是蓥儿年幼,莫要让她cao劳过度,说到秦老夫人很是欢喜这个媳妇,魏承熙骄傲地说自家meimei打小聪颖可爱,自然无人不喜。 秦敬修虽心里点头认可,却为他这副大言不惭的模样折服,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原来,原来名动一时的魏大人竟是这种护妹心切之人吗? 若不是有旁人来寻魏承熙说话,秦敬修心里对这位飘然出尘的翩翩佳公子的印象怕是要彻底颠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