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

    题记

    食rou何曾尽虎头，卅年书剑海天秋。

    文章幸未逢黄祖，襆被今犹窘马周。

    自是汝才难用世，岂真吾相不当侯。

    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题三十计小象》

    很多年后，黎酒再回忆起那个潮热的夏天，记忆里只剩下遮天蔽日的梧桐树、夏日丰沛的雨水、教室里琅琅的读书声，跟人间第一流的徐牧白。

    第1章

    南城的九月总伴随着梅雨。

    下午时分，窗外天光晦暗，雨点劈里啪啦地敲击着窗玻璃，头上的风扇吱呀作响，开学首日，一高高二（三）班教室里，一圈学生就一份试卷展开争执。

    【草，你把学霸语文卷子放哪儿了？】

    【借我抄抄呗，隔壁宋神的作业传到你那儿了？】

    【宋泽这回又考了他们班第一吧。真他妈牛逼！都是爹妈养的，看看人家的脑子】

    黎酒独自坐在教室后排，漫无目的地转笔，脑海回荡他们议论地“班级第一”，半晌，轻轻嗤了一声。

    一个班级第一而已。

    她托着腮想，年级第一，稳居全市前三名，而且拿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冠军，蝉联两届……那才是牛逼。

    手机上发出的消息毫无回应，昭示无往不利的黎酒也被放了鸽子。她换了个姿势，略显烦闷地翻开联系人列表。

    黎九九-：【谢慢慢，来聊天。】

    那边回复很快。

    xmm：【呦，被男神放鸽子了？你也有这一天。】

    黎九九-：【屁。】

    黎九九-：【……不是，开学第一天，就关心下好朋友在干什么，都不可以？】

    谢蔓在屏幕上敲敲删删，半晌心平气和回她，【可以是可以，就是我觉得吧，以你的秉性，除非是宋泽没理你了……才可能来关心我这个闺蜜】

    ！

    心思被猜中，黎酒瞪视屏幕三秒钟，愤恨地放下手机。想展开的话题，也被她这番话憋回到了肚子里，只能作罢。

    但那边，显然还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谢蔓的消息持续震动。

    xmm：【所以，是真被放鸽子了？】

    xmm：【上回运动会，你可是连人家名字都念错字了。播音员小同学，你这个爱来地很是突然啊】

    【江珩说你只是执着于“第一名”，是谁都行，你就说吧，是不是被他猜中了？】

    黎酒皱着眉头，努力措辞想要解释。字打到一半，身后的教室门，忽然被从外拉开。

    班长走进来：

    “大家安静一点，等会儿班里来新同学，插班生，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哈……”

    话没说完，前排炸开了锅。

    【难道论坛里的消息是真的？】

    【靠，全市第一名转我们班来了？】

    【老班这是拜来尊活菩萨啊。高考奖金是有了，这大报恩寺也太灵验了。】

    【哪儿，哪儿灵验，我也去我也去】

    黎酒：“……”

    上学年他们班吊车尾。

    班主任老段嘴上不在乎，拒绝了其他班主任的寺庙踏青邀请，但暑假没放一周，全班都听说他去拜拜了。

    身体也是诚实。

    揣摩着时间，趁大家讨论的间隙，黎酒从后门溜出去，倚在两个班级中间的围栏上。半晌，谢蔓探出头冲她招手，“你等的人来了。”

    黎酒赶忙起身去追。

    正好看到宋泽怀抱一沓作业，从楼梯上下来。他身上规矩地穿着一身校服，白衣黑裤，将人衬地眉目清秀。

    目测有一米七七。

    黎酒用手比了比两人之间的身高差，暗暗念着网络上大热的“最萌情侣身高差”差距。

    行吧。

    12cm。

    勉强符合最佳接吻距离。

    如此想着，她一步凑到走近的人跟前，笑眯眯地看他，“宋泽同学，我发的消息，你看到了吗？”

    “我可一直在等你的回复呢。”

    黎酒出身富贵，家世不俗。学校附近的商圈，都是他爸爸的公司开发的。

    人也长得乖张美艳，头发染成栗色，今天下着雨，她罕见地乖乖穿了校服，领口拉链微敞，露出里面的白色小吊带。

    整个人唇红齿白，明艳不可方物。

    宋泽被她突然地凑近，逼地下意识退后一步。待看清来人后，稳住心绪，压低声音问：

    “你怎么来了？”

    “本来是没想来上晚自习……但听某人说要来，就又过来了呗。”

    女孩说话的嗓音轻飘飘，尾音上翘，莫名有点勾人的意味。

    宋泽努力克制心神。

    脑海中下意识浮现了她过往的所作所为，像被浇了一盆冷水，神识恢复清明。

    他一把将她推开，“上晚自习是各个班级要求的，你最好遵守纪律……”

    “遵守啊，所以我这不是来了？”

    “不是，我是说……”

    “不要为了你才上晚自习？”

    黎酒截断他的话，将宋泽未出口的教育通通都堵在喉咙里。

    她摆手，无奈的口气，“你还有什么要教育我的？一起说了吧。”

    宋泽长出一口气。

    走廊的灯光昏暗，发黄，他的目光却在这时，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敞开的领口。

    她生地标致，皮肤很白，锁骨纤细，脖子上戴了一条细链子，一直往下坠，最后隐入鼓鼓的胸口。

    宋泽看地口干舌燥……

    却又不耻于她的行径。

    黎酒家里有钱，在一高呼朋唤友，发小就有江珩、池粤几个，都是有钱人，就这样还不够，上学年新生军训，还有跑到班级外面、打听她微信号的学长。

    简直称得上不良于行。

    他晃晃脑袋，眼底浮现一抹厌恶，算了，他跟黎酒这种差生说个什么劲。

    “你还是找池粤他们去吧，我先回去了。”宋泽深呼吸一口气，绕开她，径直拉开教室后门。

    坐在位置上，猛灌了几口凉水，才平复下心绪。

    一抬眼，又看到门外的黎酒踮着脚尖，还站在原地，在冲他轻笑：

    “你认真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

    -

    傍晚的风吹进窗子。

    黎酒完全没留意到，楼梯的转角处，不知何时站了一抹清瘦颀长的身影。

    他眉眼沉静，静静站在原地。

    旁边的窗子开了，冷雨洒在他的肩膀上，他额前黑漆漆的碎发，都被雨水打地湿掉，勾勒出清瘦的侧脸。

    整个人那么站着，显得有些孤寂。

    片刻后，男生淡淡地收回视线，唇角露出一抹嘲讽：

    他是疯了。

    觉得她会记得他，或者对待他时，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他放弃优渥的奖学金、触手可得的培优班名额，背负沉重的代价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观看这一幕。

    他不知道，自己跟方才那个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男生，究竟谁更可笑。

    盛夏的雨打在人身上，还是会有些凉。

    徐牧白静立片刻后，沉默地朝着会级队主任办公室走，脑海中反复回荡黎酒方才的那句——

    “到底要不要做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