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盆洗手砸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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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后。 江元声的金盆洗手宴传彻江湖,向来笑吟吟的魔教教主脸色rou眼可见的黑了下来。 令人生畏的超一流功力是一回事,步步登高青云直上的五仙教又是另一回事,总之近五年以来,很少有人能真的让她动怒。但这次她摔碎了茶盏,砸坏了桌案,怒不可遏地将地牢中的囚犯五指穿心。嘴中念叨的只有一个名字。 “江元声!江元声!江元声!我怎么会让你逃掉!” 她的好脾气在听到武林盟主即将退位之时消失殆尽,从江元声把她从武当山放走的那一天开始。十五年!十五年她都在做着同一件事!现在不过是被她和陆炳联手压制,他竟然就要像老鼠一样逃之夭夭,她怎么能接受! 虐杀了数人之后,她的内心渐渐归为平静,多年来的修行驱使她要在此刻下定接下来的行动方案,是听之任之?还是提前刺杀?或是…… 宦嘉看着眼前闭目不语的花蛊,一身钟爱的紫衣第一次毫不顾忌地被血浸成更深的颜色。他知她内心正在天人交战,便沉默了下来,不给出任何建议的等待着她的答案。 等到花蛊身上的鲜血全部干涸,将衣服渗染成了坚硬的材质,她才缓缓张开双目,语气中再没有刚刚的暴怒:“宦嘉,现在调动所有人手,召集在剑峡谷下五百里内的周边集镇。江元声的金盆洗手宴之后再逐步包围,你也要亲自前去,其他帮会有敢违命者格杀勿论。” 宦嘉听她说完,便已知晓她的心头打算,不再多问,应了声是后便退出殿内。 花蛊静默不语,脑中回想的是近八年以来李克用的八次教习,武当剑,太极拳,八卦掌,她无时无刻不在钻研这些高深武学的应对手段,但还从未与江元声亲自对阵过。但她现在必须做好所有能做到的事,她要做的完美,她要让江元声心服口服。 江元声必须死在她手里,李克用不行,陆炳不行,朱寿不行,江元声自己更不行。 她在浴池中静默地坐了半个时辰,将自己最爱的绛裙穿上,大片的银饰毫不顾忌的挂在身上。 江叔叔,你邀请了这么多武林豪杰,却独独不邀请侄女,是看不起我吗? 没事,你的好侄女马上就要不请自来了。 …… 如果让江元声为自己三十年武林盟主做个总结,他会把这一切分成两半。前十五年意气风发,机关算尽,只觉天下尽在掌握。而如今他坐在屋中翻看道藏,才觉得老师当年讲的亢龙有悔有些道理。 前厅是他金盆洗手的宴会,各派掌门齐聚一堂,武林上名望稍差一点的连前厅都挤不进去。二百张席面从厅中排到山腰,山下还有两三千没收到邀请的江湖人正跟武当弟子软磨硬泡,企图混上山。 李克用硬拉着玄空在林间比试,连陆炳都带着四五个锦衣卫亲自到场。于情于理,江元声都该提前出去,与他们做些照会,但他一页页的捻着书,试图拖到最后一刻。 廿一端着茶进来,轻轻唤了声主公,是在催促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江元声只要走进前厅,手在盆中沾沾水,讲句‘恩怨两清,可有异议’,武林盟主,武当掌门这些头衔就再与他无关。他就可以像一个最寻常江湖人一样在宴席上胡吃海喝,大醉到天明。 这十五年来花蛊和陆炳声势愈隆,自己眼看已经快要维持不住,在局势崩坏的征兆被人品出前,借着五十五岁寿宴退隐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江元声并不甘心。 假如就这么退隐,那三十年辛苦究竟为了什么?赤手来赤手去,权势如掌中流沙,这样的事实他如何接受? 江元声的心中有千百人齐喊,让他抓住手中权柄,除非死亡绝不放手。 他用三十年清心寡欲的理智压下了躁动,对着铜镜确认了自己与平日无异的神色,该去名利场上做最后的谢幕了。 厅中人人都想与江元声攀谈,对他们来说这个决定太过出人意料,历代以来威信最高,名声最好的武林盟主突然宣布要金盆洗手,哪个江湖人不好奇缘由。不过想起江元声在武林盟主任上数一数二的时间,众人心里多少能理解。 武林盟主名重权轻,是朝廷和外人的第一目标,对各大派又没什么强制力,高手多视为苦差。一般当几年就会被当包袱甩下,甚至偶尔两三年没人接任也有发生。 江元声仗义疏财,行事有节有度,把松散的江湖聚在一起做了几件大事,给众门派立下不少规矩,对新兴门派多有照顾,受过他恩惠的江湖人不知凡几,掌门中都有好几位情真意切的不舍其离去。 江元声笑着对他们拱了拱手,走到薄薄的金盆前,看向厅中诸多同僚后辈,或恩德或龃龉,都要告一段落了。 “忝为武林盟主三十年,我也没有干什么别的,大概三件事。其一是为我等武林正道确定了规范。其二是开辟维护了南洋和西域的商路。其三是代表武林与朝廷做了些沟通。如果说还有一点成绩,就是和诸位同道一起灭了些祸国殃民的贼子,这个对武林在天下人心中的形象有很大关系。很惭愧,只做了一点……” 哐—— 他面前的金盆被巨力的一击击穿,伴随着洒水声,惊呼声遥遥飞出了几米,最终砸落在地,在地板上转了几圈,再也没了动静。 “江叔叔,如此大事,怎么就不通知侄女一声呢?害得我一顿好找。” 四周静谧无声,女子娇柔清丽的声音随即响起,如若不是她刚做了如此惊悚之事,怕不是还以为是哪个喜欢卖俏的小辈误入了前厅。 江湖人既然沾上恩怨,就没有哪个能好好金盆洗手,盆子被砸上三四回也是有的,也就武当家大业大,才敢摆上真金的盆。不过这是江元声的金盆洗手,众人对有人砸场颇为惊讶,等认出厅中那招牌的一身紫衣,惊讶就变成了惊骇。 周围的人呼啦啦散开,给臭名昭著的花蛊留下一圈空白,只剩下端坐不动的李克用和反而从旁边进圈的玄空。 两人的恩恩怨怨江湖上早有传闻,这几位大高手更是心知肚明,也就玄空不甚了了,怕她伤及旁人才站到她身旁。 李克用和坐在人群中的陆炳对视一眼,不着痕迹的一起饮了杯酒,确定了对方都是等着看好戏的观众。 厅前的江元声倒是楞了一下,花蛊来搅局是意料之中。不过时隔多年再次看到她,容颜未改,称呼依旧,让他有了些无聊的喟叹。 “这么久不见,上来就砸了叔叔的金盆,是想在武当山上做过一场吗?” 花蛊呵呵一笑,满面含春:“江叔叔,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没皮没脸。在武当山上和你打,侄女可没那么不解风情。” 她一撩头发,从腰间摸出来一封蜡笺小信,用掷暗器的手法旋向了江元声,“三日之后,剑峡谷上,一决生死。十八年前我父亲落败于你,这次她女儿再下战书,以我们的交情,江叔叔应该不会不给面子吧?” 想要用金盆洗手了结仇怨,自然要允许别人登门挑战。花蛊自己定下时间地点虽有些不合规矩,但也不算出格,江元声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双指夹住信件,挥挥手,让武当弟子摆出新盆,运功扬声山林:“想在剑峡谷替你父亲找回颜面,我答应了,其他与我江元声有仇的也都可以站出来。” 厅里厅外鸦雀无声,满场人盯住了唯一的挑战者花蛊。 江元声等了半炷香的功夫,无人应答,沾了沾盆中水,甩手将水珠在地上划作一线,继续扬声道:“今日金盆洗手,唯留剑峡谷一战,三日后不论生死,不再涉足江湖事。” 江元声向来道貌岸然,花蛊双手环胸,看着他在台上做戏。等他说完,才缓缓开口:“我父亲的事与我无关,你也知道,我们从无家仇,只留私怨。” 说罢,她扫视在场众人,同样运气扬声道:“我与江元声仇深似海,他在此如何蛊惑人心欺世盗名我懒得管。但我花蛊在此声言,此战只关系我与江元声二人,与你们,与武当弟子,与正道魔教毫无瓜葛,我也不会迁罪与人。”说到一半,她顿了顿,抬手一飞刀将前厅钉在头顶上刻有“峻极神功”四字的牌匾打落,在激起的漫天灰尘中朝着陆炳拱手一礼:“到时候还请锦衣卫陆大人做个见证,在场诸位也可以一同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