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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谬之敌 第55节

    不情愿的银桂味小鸟揉着后颈,哀怨道:“你帮它还是帮我?”

    “它只是一只猫。”傅闻安铁面无情地强调。

    “所以?它还是我?”谢敏威胁似地眯缝起眼睛。

    “你。”傅闻安蹲下来,保持与谢敏平视的姿势,神色冷淡,同时伸手捋掉特工发尖飘荡的黑色猫毛。

    “那你现在把它丢出去。”谢敏抓住傅闻安的手腕,认真地怂恿道:“你把它解决了,我今晚随你弄。”

    “就算不解决它你也没有反抗的可能性。”傅闻安的唇勾了一下,谢敏在他冷色调浓郁的眼睛里看到一抹得意,特工气急败坏,抬手就要打人,手刚扬起,就感到一阵痛。

    仔细一看,一道猫抓痕鲜明,爬在手背,隐约有血色。

    这绝不是傅闻安第一次给谢敏处理伤口,但却是伤势最轻的一次,尽管如此,傅闻安用碘酒擦拭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戳疼了谢敏。

    谢敏随意地坐在地上,手掌轻轻搭在傅闻安的膝盖,他歪着头,原先微长的发长了一截,没有扎起来,随着倾斜角度微微垂下,给他笼上一层慵懒又惬意的气氛。

    消毒棉签在伤口周围点触,傅闻安处在一种全神贯注的状态里,两人之间无言的安静,直到他处理完。

    “傅大夫医术高超,服务周到,下次还来。”谢敏端详着自己那道再不处理就要长好的抓痕,在瓶瓶罐罐捣腾的背景音里抬头,瞧见傅闻安正将医疗器具放入医药箱,整齐排列井然有序。

    当他的手捉到纱布和缝合针时,突然顿了一下,紧接着,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手指抵着纱布摩挲了一下,抬头看向谢敏。

    “你看起来很想对我说什么。”谢敏有所觉,他的手肘搭在膝盖上,手掌自然下垂,他把脸颊贴在手臂表面,那个角度显得他乖巧而温驯。

    “我第一次给人缝合,因为技术不熟练,把一截半厘米长的、缝合后剪裁的生物线落在了对方的伤口里,但我欺骗他,我落的是针。”傅闻安语气平平地讲述着。

    谢敏的瞳孔缩了一下,阴阳怪气地调侃:“那你可真是个畜生,为什么要骗他?”

    “因为他看起来像一只在雨夜里被淋湿的、无家可归的幼犬,令人有逗一逗的兴趣。”傅闻安盖上医药箱的盖子,下意识地看向谢敏:“我从未见过如此严重的腺体贯穿伤,我没法为他做什么,除了缝合,他抗拒我施救的其余行为。他神情紧绷,但在我说起我落了针之后,他的情绪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我猜,是从敌视变成了想把你大卸八块的愤怒。”谢敏冷笑一声。

    “那是在我踢开他的枪之前。”傅闻安思索了一下:“他当时确实有开枪的打算。”

    “后来呢?”谢敏问道。

    手枪被踢飞,滑入远处的药架下,银察觉自己失手,他最大的悔恨是自己轻信了眼前那个贵族少爷的假意承诺。

    但颈后腺体传来的撕裂性疼痛令他已经失去维持理智的能力,如同一个被外界压力碾压的煤气罐。他挣扎着爬起,肩膀撞在墙上,新鲜的血液顺着被濡湿的衣物在墙上留下一道深浅不一的痕迹。

    眼前的眩光与斑驳色块在视网膜上纷乱呈现,银用力眨眼,用骨子里燃起的高温带来蒸干体液的错觉。他的双腿一软,中枪的手臂软软地垂下,令他看起来随时要倒地。

    银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却在转身后因体力不支摔倒在地板上,他的骨骼在呻吟,失去的血液逐渐化为堪比池沼的拉力,试图让他永远留在黑暗里。

    直到身后被他撞开的少爷起身。

    少爷的力气额外大,他摁着银的肩膀,将人堵到角落,同时,一个开封的针剂猛然扎在银的胳膊上,冰冷的液体顺着手臂流向全身。

    银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怒吼,但他没法挣脱,最后,他一口咬在了少爷的肩膀上。

    混着深浓血腥味的液体顺着齿缝流进口腔,用力咬合的如同野兽般的上下颚死命合上,银听见了对方暴怒的闷哼,却不见对方放开他。

    “要是你想心满意足地去死,我可以成全你,但如果你还想活着,就乖乖听我的。”少爷有着与他那冷酷森然气质相符的嗓音,初具威严,令人下意识想要屈从。

    银也这么做了,他松开了嘴。

    后来,少爷又往银的身体里注射了其他的药剂,有的银认识,是市面上常用的麻醉药品和腺体修复药物;有的银不认识,但那些东西确实让银的状态有所好转。

    银总觉得那家伙在死马当活马医,只是看功效一阵乱打,只有一点基本的医学常识。

    银疼痛到极点,他忍住不去咬什么东西,更不想尝到对方的血味,所以他在无意识间把额头靠在少爷的肩膀上,倒抽凉气,度过了一个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夜晚。

    在交颈相偎时,银确定了一件事——对方还没有分化。

    他没有在血中尝到任何信息素,且因为受伤,银无法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但距离这么近却不受影响,并不代表对方的自控力多么强,而是很可能对方没有分化,所以根本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

    未分化在这个年纪很正常,银由于畸形扭曲的人生经历,为了获取更强的生理力量,在药物的催化下提前分化为alpha,但生活在和平时代的少爷们可没有这个需要。

    可惜。

    银闭上眼,睫毛因疼痛而轻微战栗着。

    他其实还挺好奇对方的信息素的。

    无论到何时,每当傅闻安回忆,都能清晰记得那人抬起头,那与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格格不入的,是年幼的特工清醒至极的眼神,在深渊里泛着坚毅而执拗的冷光。

    傅闻安回过神,道:“后来他很配合治疗。”

    “嚯,我也很配合治疗的,没见你夸我。”谢敏努了努嘴,抬起自己的手背展示给傅闻安看,一脸遗憾。

    “我有表达出夸奖他意思吗?”傅闻安疑惑地蹙眉。

    “没有,但我需要夸奖,我这个物种靠表扬苟活。”谢敏戏谑一笑。

    傅闻安凝视他一阵,最后捏了捏谢敏的耳垂,聊作表扬。

    第二天一早,傅闻安前往城邦会议,矿头山提出开会请求,来势汹汹,似是要与傅闻安斗个你死我亡。他出门时没有带谢敏,因为暹罗猫昨晚吃了顿人仰马翻的晚饭,早上像是生病了,在窝里趴着一动不动。

    谢敏被发配为带猫看病。

    但他很快发现长官只是装的,因为傅闻安一出门,这挖煤工就嗖得跳起来,游走在墙根,对谢敏张牙舞爪——它显然还记昨晚的仇。

    谢敏没空管它。

    特工清点自己的杀人工具,用绸布仔细擦拭狙击枪的枪身,深邃暗色在金属表面划过,最后被枪盒笼罩。

    谢敏的手指在发信器上轻轻敲打,没过一会,长官翘着尾巴路过,被暴起的特工从身后抓住。

    暹罗猫扯着嗓子求救,今早却没有能即使出现给它解围的傅闻安了。

    谢敏敛去了平时所有的笑意,平静脸色如浪涌前寂静的水面,他从腋下托着长官,认真凝视着这只小东西,仿佛要将它身上每根猫毛的长度都记下。

    长官被抓住命运的胳肢窝,抻成一整条悬在空中,尾巴一勾一勾的。

    “长官,从今以后有人这么叫傅闻安的时候,你要比他答得更快,明白吗?你答得好,我才不抛弃你。”谢敏真挚地说道,仿佛忘恩负义的小猫能听明白。

    “你得帮我守着,在我抓住他之前。”谢敏呢喃着。

    因为他是我一个人的。

    只有我才配叫他长官。

    第52章

    会议会场在一栋双子大厦内,拔地而起的混凝土建筑外墙镶嵌棋盘格妆的反光玻璃,剔透如同水晶做成的高塔。

    两幢大厦间有中高低三个连廊,地理位置独特,四周低矮的建筑群将其围拱在中央,站在顶楼有种俯瞰众生的感觉。

    这种没有制高点的地形对狙击手来说极其不利,失去从大厦外狙击的可能性,意味着自身将陷入无法逃脱的危险中。

    通向会场的路空无一人,傅闻安挺拔的身形如出鞘霜刃,坚定而冷意毕现。

    “曼德城遗失的消音器还没找到吗?”他冷声问。

    黑枭落后半步,闻声立刻接道:“长官,搜查部在中央下水道找到了与您描述相符的消音器,正在交给技术部解析。”

    “解析?”傅闻安脸色略有缓和,当听到已经找到的消息时,他下意识松了口气。

    “是,技术部反馈,消音器上刻一串代码,但运用现行的所有解析模组都没有得到确切结果。”黑枭道。

    傅闻安心思一动,脚步微顿,一种莫名的牵连感令他下意识回忆起那晚特工身上浓重的酒气与手上的猫抓痕。

    代码,酒气,猫抓痕……

    因为要触摸代码所以摘下至关重要的手套,在丢藏消音器时被留下抓痕,因逃避医疗监管而到随处可见的酒吧购买烈性酒消毒。

    荒谬的解释路径,却意外符合谢敏的判断。

    只是有一点傅闻安不明白,如果谢敏想要隐藏,就不应该在当晚去找他,那与自投罗网没有区别。

    为什么?

    冥冥中,傅闻安似乎抓住了那屡次从他指缝滑走的真相。

    “告诉技术部,使用鸟羽传回的封控区暗码进行解密,一有结果立刻汇报。”傅闻安道。

    傅闻安及黑枭进场时,会议室内的窃窃私语瞬间停止,担忧、惊惧、怀疑的复杂眼神在沉默中传递。魏老板坐在圆桌尽头,脸色阴沉,阴郁双眼从深邃眼窝中抬起,下垂的面部线条紧绷着。

    圆桌后,棋尖相对、斜垂并排摆放的各城邦旗帜簇拥成一团,安斯图尔的风雪羚羊旗帜亦在其中。傅闻安的军服大氅随步伐摆动,他从容向前,路过风雪羚羊时,轻轻伸手,抚平旗帜尾端相互纠缠的旗穗。

    “辛苦诸位拨冗前来,时间宝贵,我们不妨现在开始?”傅闻安坐下,黑枭垂手立在他身后半步。

    他扫开碍事的披风,向在场各位做出一个致意的手势。

    “本次会议要探讨的议题我想诸位在最近的新闻中有所了解,视频中景象也有不少代表亲眼所见,且由于矿区的不知名暗杀行动,封控区的尚代表不幸遇难,我在此真诚悼念。”说到这,傅闻安下意识看了一眼象征封控区的、在场唯一空着的座位。

    令人意外的是,会议室内无一人露出哀悼的追思,整片空间笼罩着山雨欲来的肃杀气。

    “但我们不能因为合作者的去世而停下步伐,我们仍有棘手问题需要解决,下面的发言时间就交给魏老板吧。”

    “希望您能用有力的证据向我们证明,近来针对矿头山垄断与违法开采军用矿石、高价售卖盘剥行为的诸多指控,并不属实。”傅闻安的手指一扫桌面,神情凌厉,看向魏宁。

    “你是说你那些依据阴谋与虚构做出的指控?傅老板,你难道真以为你的手段伎俩已经足以瞒天过海了?”

    魏宁冷哼一声,他手一扬,会议室尽头的屏幕骤然亮起,是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演示。

    “魏老板是指航道沉船的载重矿石碎片、爆炸时的视频、矿区内还未运出的违禁品还是那令我险些丧命的一枪?矿区发生的谋杀并非我杜撰,在场的代表不少都亲眼所见,您怎么解释?”

    傅闻安用指节轻抵了一下桌面,叩得一声,响声不大,却如落雷般威严,砸在所有人心上。

    “我会回答傅老板的问题,直到诸位心服口服。”魏老板冷笑一声。

    随着魏老板转身的动作,屏幕上呈现出洛特航道事发时的地图,与一部分拍摄的水雷残片。

    “关于事发船只发生的爆炸,对外公布的原因是船工cao作不当导致危险品燃烧,但此事过于蹊跷。”

    “经我们的船队打捞,在事发航道发现少量水雷残片,通过对安斯图尔近年来多次海战的水雷残骸分析,多方对比,最后能够证实引起爆炸的水雷来自安斯图尔军造部。”

    “执政官,不解释一下原因吗?”魏老板道。

    “众所周知,事发航道在三十年前曾是安斯图尔和苏林城邦的交战区,安斯图尔军造部遵守城邦军造协定,严格控制军用武器发展,魏老板的证据也表明安斯图尔近年来的水雷型号始终一致。”

    “更何况因为三十年前与苏林城邦的交战,和平委员会对安斯图尔的海军编制进行制裁,水雷弹片相同倒是证明了安斯图尔始终遵守协定,魏老板觉得呢?”

    “再说,航道因水体流动,当年排雷时遗漏弹片难道不正常吗?”傅闻安反问。

    “那执政官怎么解释打捞上来的水雷残片成新度极高?如果是陈年战争遗物,被河水冲刷三十年理应不该是图片展示的状态。”魏老板蹙眉。

    “魏老板,这些残片您恐怕还没向城邦委员会提交一手证物备案吧?如果提交了,怎么没人通知我呢?”傅闻安轻轻挑了下眉。

    魏老板脸色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