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一. “你到底能不能行。” 柳宥麟颇为无奈的看着眼前红袍银甲的天策弟子,灰头土脸的躺在他脚边,抬起胳膊表示自己没有问题,这狼狈的样子一点没有小将军的威风,再一看把人拽着摔了大半天的杀手,和旁边虎视眈眈的纯阳弟子,随便从茶馆里喊来的七秀早已经不耐烦了,视线在李擎骁和凌雪阁之间来回几遍,权衡之后把刀收回鞘中,对着裁判大喊,“我们认输。” “诶,你别啊柳哥!”凌雪阁放开被捆的结结实实的李擎骁,这人最厉害愤愤不平着说些什么再等他的疾如风运转好下一轮一定能重创那个离经,柳宥麟看他一眼,叹了口气,心里忍不住想叶暮是怎么忍受下来这吵嚷嚷的小狗的,只领着他离开名剑大会,一路往外去。 “柳哥,咱们明天还得来打。”小狗耷拉着脑袋跟他坐在扬州的茶楼,摆着手指数他那可怜兮兮的胜场到底有几轮,怎么也凑不够和藏剑约定的次数,也就只好再一次拜托眼前的霸刀,柳宥麟却不看他,视线从窗外望向街对面的河岸,一个白晃晃的身影带着渔具正准备支起摊子钓鱼。李擎骁也发现好友一点不注意自己的话,探头出来顺他视线的方向张望,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柳哥,你看什么呢。” “对面,有个蓬莱的。” “诶?啥蓬莱,仙家的jiejie还是meimei?”李擎骁挠挠头,他眼神不太好,看不出个所以然,只瞧见一个白影子,眯眼半天咂摸不清楚,就干脆收回视线,把茶水和点心囫囵的塞进肚里,然后拍拍手,就准备走人。“不和你讲了,叶家哥哥还等我汇报呢,继续看你的蓬莱吧,我走啦!” 柳宥麟是个特别的霸刀弟子,他姓柳,也算是柳家某个分支下面的少爷,自幼也长在霸刀山庄,最擅长的事情却不是锻造兵器刀具,反而是从小就喜欢摸鱼——物理意义上的摸鱼,那时候霸刀山庄上上下下,没有哪个渔夫的鱼篓子逃过了他的手心。起初这事儿没什么人知道,知道有一日,几位弟子正赶上集市里逛逛,就看见这位少爷摆摊坐在地上,兜售他不知道从哪儿摸来的鱼rou,还是细细切好了的,片鱼生都有。 于是至此霸刀山庄多了个以贩卖鱼rou为生的少爷这事儿传开来,叶暮听说的时候差点没被一口茶水呛背过气,叶大少爷是标准的大少爷,谦谦君子,抛开他一手重剑打人极狠,那也算温文儒雅的那一款。不过柳宥麟不在乎,他只在乎他的刀和鱼rou今日行情,时间久了,大家也像是都习惯了,不再在意。 而他在扬州这几日,却是发现了一个格外有意思的人。 话说半月前,叶暮养着的那只天策府的小狗不知发什么人来疯,吵着闹着要参加这一届的名剑大会,他听说有神兵问世,而叶暮的师兄正是这一次的东家,叶暮忙的脚不沾地,只好把小狗丢来让他劝劝,没想到他没劝住,那小狗被叶少爷养的是惯会忽悠人的,回过神来倒是他自己竟然被拽着一起来了这名剑大会,打得灰头土脸不说,还荒废了几日的鱼rou生意。直到前几日名剑大会中场休息,小狗是一溜烟儿的跑没影了,留他一个人沿着河边散步,正撞见一个蓬莱弟子坐着捕鱼,走近一看,人居然睡着了。 柳宥麟觉得稀奇,这仙人一样的蓬莱弟子也会毫无形象的打渔,还睡着在自己的钓竿面前。记忆里那些偶尔在擂台上遇见的蓬莱弟子,眼高于顶的不少,再好的脾气也少有这样毫无形象的,一时间好奇,他就凑过去看一眼,想不到那鱼篓里还真有不少好货,或许是蓬莱本就在岛屿,与海也亲近,这人不费多大力到是抓到许多少见的大鱼,连几条花色特殊的他都捞得到,四下无人,柳宥麟终于还是没忍住动手,摸他两条进包里,轻手轻脚的走了。 柳宥麟本以为这事儿有过一次甜头,恐怕也不会再遇到,谁知之后近十日,这蓬莱少年天天还是到同一个地方钓鱼,准时准点的开始打瞌睡,甚至柳宥麟和他搭话的时候偷偷从鱼篓里摸走一条,他都毫无察觉,还非要给他展示自己头发上系的珍珠有多圆多完美,柳宥麟盯着他,这蓬莱长了一张极为柔和的脸,与其说英俊,倒不如说是漂亮,只是作风实在傻气,不像往日在名剑大会上见到的蓬莱弟子,一个个仙人似得傲气,恨不得整日低头看人。 今日要不要再去摸他的鱼?柳宥麟看着小狗离去的背影倒是一时间有些无趣了,今日的名剑大会比赛还未结束,切磋的擂台上也找不到人比划,提着刀无所事事的走了一圈,柳宥麟便又沿着河堤走向那个去了十来天的方向,不等靠近便又看见蓬莱弟子撑着脑袋,一副快要睡过去的样子,顿住脚步思索片刻,他便直走过去开口搭话。 “还不曾问过你,你在这儿每日打渔...是准备做些什么?” 二. 方芩商是跟着他师父一道来扬州的。 他师父是个极为特殊的五毒女子,或许有些叫人奇怪,一个蓬莱的小孩,怎么会拜苗疆异教的人为师的?但他的确就是仰慕这女子,那时的方芩商才不过十五六岁,正离了蓬莱独自闯荡,年轻气盛的仙家公子哪里懂三教九流的事情呢,于是一日招惹了江湖上哪一帮哪一派的人,最后只能跌跌撞撞的跑进一处暗巷里,不知被什么跘了一跤,再一抬头,方芩商正对上女人那双泛不起波澜的眼,吐着信子的两条灵蛇吓跑了那些混混,女子有些嫌弃他狼狈的样子,却又领他找了个安全地方休整,于是他也就成了她的徒弟,跟在她身后学了不少江湖本事。 至于江湖琐事,他的师父总是不怎么在乎的,这女子倒比他更像是超然于世的,这世间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再动她心弦。至少方芩商记忆里的女子是极少有波澜的,除去只每年的某一天以外,她总在那一天同一个藏剑来的少爷一起,坐在隐居那处的山林孤坟旁边,这坟没有刻碑,歪斜的插着一块石头作为示意,但坟前却又有一个极为精致的棋卓,方芩商那时候好奇问过,他不知道那藏剑的少爷与师父是什么样的干系,又问那是什么人的坟?师父都只摇摇头,少有的露出些哀伤的神色。直到一月前,他师父收到一封信,便急匆匆的带他上扬州来拜访,那书信的印记正明晃晃的表示着来处——藏剑山庄,收到信这日她的表情却与过去的一切都不一样,那是一种带着些愤怒的笑,背过身的女人似乎念着一个名字,微不可闻,他没听清,也没有多想的余地,便跟着师父一块儿到了扬州。 名剑大会。 方芩商没有参与过,但他也一样听说过这个争夺神兵的比赛,师父的目的或许正是这个大会,她一到了藏剑就忙的没了影子,方芩商就猜想,或许她是和那个藏剑结伴去了名剑大会,而自己却不善与人争斗,只枯等着也没有意思,沿着下榻处附近的小路走着,他便想起来扬州是傍水的,于是带着渔具到河岸上去,百无聊赖的支起一个摊子来钓鱼,那日正迷糊着,就遇到了面前这看上去似乎有些高大的霸刀姑娘前来搭话——与他时常见到的南方姑娘相比,她就似乎有些太高了,声音也低沉。方芩商路过擂台时偶尔有见到她和一个天策的少年在名剑大会外的茶楼,两个人拦来往路过的医师们邀请一块儿去参赛,他便想,或许是北地习武的女子,天策府与苍云军中的女将不也有些魁梧的吗?自然她会有些强壮也是正常的。 “我只是没什么事情可做。”对着姑娘的提问,方芩商到也知道自己样貌生的极好,笑着让开一点位置,给那姑娘瞧他鱼篓里的战利品,他记得自己抓了有十来条的模样,现在篓里却只剩下八条,兴许是有跳跃能力强的跳出去了吧,方芩商眨眨眼,盯着人姑娘看。“倒是姑娘你,每日名剑大会后来河边作甚?” “姑娘?”柳宥麟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作女装打扮,他是不知何时开始就习惯了这身打扮的,李擎骁看惯了,从来都照常喊他哥,其他人似乎也少有以姑娘的称呼去喊,只叫他少侠客官的。本想照常回答,可上下打量这颇有些迟钝的蓬莱弟子一番,柳宥麟心里却有了别的主意。“隔着河岸见你钓鱼...方小哥长得又好看,我便每日都来看看,不欢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