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与得

    沈榆前脚刚出了门，叶清楣后脚就喊他。

    “卫凛，进来。”

    卫凛本以为叶清楣会训斥他口不择言，不守派规，可进了门后，她什么也没说。

    她静静坐着，坐了许久，他也一直站着，胡乱猜着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卫凛又坐下来，趴在自己的那张桌子上，最后等得昏昏欲睡，头一直点。

    “卫凛。”

    他慢慢放下手，看向叶清楣，却见她也在看着他。

    那目光出现在叶清楣的身上真的是很奇怪，柔和？

    又过了会，在他疑惑的视线中，她好像斟酌了好一番才轻轻问，“你有家人吗？”

    话音刚落，时间好像凝固了，两人都陷入沉默，只听见外面风声。傍晚的光太朦胧，映不清他俊美面容。

    叶清楣一直注视着眼前人沉默的姿态，她心冰冷，但内心深处仍隐约担心这样问是否不妥。

    蓦地，他眉微扬，凤眸微眯，作思考状，“嘶，难道没有家人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吗？”

    叶清楣望进他黝黑的眸子里，他的眼睛又清又深，看不出悲喜。

    她移开视线，“那就留在落芳阁过年吧。”

    叶清楣太长时间没在派内走动了，看到百盛阁门前那几株盛放的陌生蓝色凡花，竟然也叫不出来名来。

    月沉被拦在门外等候，几个女侍引着她去了里屋。

    灼莲很显然发挥了作用，叶芷归面色并不差，宛如浅眠一样静静躺着。

    叶清楣牵起她的手，为她注入了近一个时辰的灵气，见她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才起身离去。

    庄妩刚被项师悦劝过来赔礼，心情正差得很，但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叶清楣，她眼睛一亮，“咦，这不是叶大少主吗？”

    叶清楣不想理她，径直走开。

    “怎么样？百盛阁是不是比你我两阁加起来还要大啊，唉，我们这两个少主当得实在是窝囊呀。”

    她仍旧没停。

    “我呢，就算了，可你不一样呀，你可是玉落神女，为旷循派倾注了多少心血，怎么他们连只新进的将夜鸟都不愿意贡给你呀。”庄妩逗弄着指尖刚飞来的将夜，再转身却已经看不到叶清楣身影了。

    庄妩妖媚面孔上的笑意一下子飞散，她脸色一沉，从后边人手中夺过药盒，刚要甩到桌案上。

    “庄师姐，谢谢。”只见叶芷归半撑着身子，感激地看着她。

    她冷冷嗤了声，“别谢我，谢叶清楣去。我半点本事没教你，可不是你师姐。”

    叶芷归脸色一白，看着她傲慢扫了自己一眼，仿佛在看什么可怜的动物，她慢慢攥紧了袖子。

    “我总觉得，清楣与我越来越疏远了。”

    “唉，榆弟，有一句话是这样的，叫做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大家都长大了，生分是正常的。”

    项师悦点了下他的酒杯，沈榆鲜少在他跟前说起叶清楣，若不是这酒，恐怕也不会吐露出这样的心声。

    沈榆低头沉默了好久才回道，“不，不对，生分是不正常的。”

    “清楣是个呃…好孩子，你也知道，她一向念情，不会与谁真的掰散的。若非心存不舍，她早就离开旷循了。”

    “师兄，你不懂你不懂你不懂……”

    “哧，我不懂？那你说，她为什么还愿意留在这里？”项师悦笑起来。

    “你不知道……”沈榆又喝了一口酒。

    “她是在守着师父的故灵。”

    卫凛夜半全无睡意，他推开窗想透口气，外面雪势正大，却见叶清楣跪在阁前烧着什么东西。

    叶清楣抽出一张透明的灵符，那灵符忽地燃起来，跳动的火光映得她雪白的面庞忽明忽暗。

    灵笼烧着，滴落的却是水，那盘中已积了许多水。

    卫凛见她仰起头，任由雪落在她眉上，发上，怀里，心道她是有病吗，外面这么冷。

    叶清楣望向漆黑天空，掉落的细雪化在了她的脸庞上，她洒出了一张灵符，那张灵符一下子分裂出了许许多多张，在空中燃起来，很像街市上凡人们的孔明灯，慢慢飘向远方。

    待到最后一张燃灭，叶清楣双手合十。

    愿您在瑶天岁岁年年得享洪福。

    卫凛合起窗，皱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