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6 执念
夏残的生活很充实。 解决了王睿那个麻烦后，她的生活又陷入了从前波澜不惊的平静之中，按部就班地学习、社交、搞活动、参加比赛…… 她一如既往的优秀，除了体育成绩始终为零外毫无缺点，但一切的一切都让她难过和愤怒。 虽然私下的娱乐活动偶尔能让她愉悦不已，但随着时间增长，她压抑的暴虐情绪不随时间流逝递减，反而成正比例增长。 自从在警局里被尚知毫不犹豫地维护时，她愕然地发现自己不仅开心不起来，甚至开始焦虑。 她知道自己爱人的方式不正常，当她看到同宿舍早恋的女孩子那满脸温柔，仿佛她周围的空气都成了甜味儿的粉色爱心泡泡时，她就明白，自己绝对不能去爱一个人。 随着年纪的增长，她越发无法控制自己心底的暴虐欲。 和她因喜爱绳缚而结交的那个男生在霸凌事件发生不久后就和她商量不再继续那个游戏了，而夏残看得出他心中极端的愧疚，何况她没有强迫人的习惯，于是她转而投入了网络的世界。 她接连下载Xmon、X恋、X青、X生……然后发现里面的人要么单纯约炮，要么撒网钓鱼，要么只馋异性身子，要么太丑，要么性格讨厌…… 虽然她靠着为别人发布调教任务混成了大佬，无数人评论留言想做她的狗，想被她鞭打，偶尔有几个叫她婊子的也都被她寻着网线过去，帮助他们在现实世界里向周围朋友坦诚了自己的性癖，但她还是感到无趣。 唯一想要的人此时就在厨房里，系着围裙，满心欢喜地给她和纱纱做他新想出来的菜。 尚知…… 夏残摩挲着尚知刚刚拿过的遥控器，似乎还留有他的余温和香皂的气味，她感到胸腔里无法压抑的憋闷，呐喊或嘶吼也被堵在口中无法释放。 像饿狼看着近在眼前的羊羔却无法撕咬，像即将渴死的岸边之鱼看着一毫之隔的水池，却因无法走路而难以靠近。 临近新年，高二上半学期的期末考她全科拿了满分，尚知比他多挣几十万还高兴，他高兴了将近半个月，都快过年了，还没高兴完，天天变着法儿为她做好吃的，冰箱里储存的菜比菜市场还丰富…… 尚知有多么高兴，她就有多么难过，这个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有被她发布的任务所折磨的人知道她的想法。 尚知以为她想多读书，想考上好大学，想找好工作，想安安稳稳过一生…… 但夏残想要的从来只有一个，十四岁前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十四岁起，她只想要一个人。 尚知。 尚知…… 夏残双眼空荡荡的，外面寒风呼啸，窗户上蒙了一层厚厚的雾气，窗外的景物变得朦胧而模糊——考虑到她身体的原因，尚知家中的温度总是比寻常人家高了好几度。 夏残听着电视里传来喜庆的音乐，鼻尖嗅到厨房里传来的香气，还有尚知哼的歌——她偷偷复制了他的歌单，把上面的歌听了无数次，歌词都背得滚瓜烂熟，即使他只是偶尔哼哼两声，她都知道他在哼什么。 现在在哼的是艾薇儿的《Innocence》。 “此刻美妙至极，请不要离去。” “此刻我需要你。” 这歌从她到这里来的十四岁起，尚知就很喜欢，喜欢到总是哼哼着它的调子，两年了也没变过。 她嫉妒着这首歌，因为尚知很喜欢艾薇儿，同时她也喜欢这首歌，因为尚知很喜欢艾薇儿。 但尚知不知道她喜欢的歌都有什么，她看上去喜欢听所有女孩子都喜欢听的轻柔音乐，流行歌手她一清二楚，但她其实不喜欢这些。 她喜欢听很炸的音乐，因为只有那些歌能带动她的情绪。 夏残的脑海中满是胡思乱想，一直到电视上播放起某购物平台的广告，耳边传来尚知的吆喝：“菜好喽，纱纱，去拿碗筷，盛饭，对了，给夏残盛多一点点，我们开饭啦！” “好哒，二叔～” 夏残想，所有人都知道她体弱多病，尚知和纱纱也知道，于是这个家里，她唯一的作用是当一只花瓶，就摆在那里。 什么也不用做，连拿碗拿筷这种事也不用她做。她并不因此开心，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像废物，但也并不因此伤心，因为尚知和纱纱都宠着她。 尚知在家里很喜欢说各种语气词，喽～啦～啊～吧～哇～哈哈～，像个活泼的小孩子，感染得纱纱也变得特别可爱。她最近一次见过尚知靠谱的成年男性形象还是一年前警局里那一次，锋芒毕露…… 夏残感到很难受，即使她一言不发，但脑子里总有自己说话的声音，这几乎快要把她逼疯。 她好难过。 她好难过。 在哪里都是十足的异类，永远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小时候即使知道这一点也无所谓，因为无所顾忌，毫不在乎。但长大了一些，她反而突然有了在乎的人，这让夏残痛苦而又折磨。 她好难过…… 夏残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和纱纱端菜摆放的尚知，他很开心，那种开心就像被大人奖励了一大把糖果的五岁小孩，是再迟钝无比的人也能感知到的开心。 ‘不过尚知，你可以回应我吗？’ ‘我真的好孤独。’ 但夏残很快收回了自己过于不对劲的视线。 她想要保持住现在美好的局面，她现实得很，她知道代价很小，只需要她收敛自己的欲望就好了。 何况，成长总是要收敛欲望的不是吗？ 如果收敛不了，就隐藏，这是她活到现在为止，最擅长的事情之一。 她继续隐藏下去就好了。 尚知叫道：“夏残，别看了，快过来吃饭！” 夏残放下遥控器，脸上带着单纯之极的笑容，一边笑，一边说道：“让我看看叔叔又做了什么好菜，卖相这么好看，味道也一定不错呢。” 尚知很骄傲，把围裙解了挂在椅背上，有些得意笑道：“当然，过来尝尝。” 夏残笑道：“如果不好吃，叔叔，你要多给我和纱纱一些压岁钱哦。” 纱纱也捂嘴偷笑：“同意，二叔，你要祈祷饭菜好吃哦。” 尚知笑着敲了敲她脑瓜儿，道：“就知道向着你jiejie，尝尝，看到底好不好吃，如果好吃，来年开学测验你给我努力努力，排名进班级前十行不行？” 纱纱当即苦了脸，揶揄尚知的念头都不敢有了。 但夏残无所畏惧啊，她是全省第一，她笑着夹起喷香的小牛排，笑道：“那我可以哦。” 尚知苦了脸，他哪敢和夏残比成绩，夏残这成绩比他当年还好一些…… 温暖的室内，夏残笑了。 室内温暖，即使是她也只用穿一件半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