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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去前,她小声问他。 “难办。”劫兆惨然一笑:“这批煞星居然是我二哥的人。” 那胖子古不化指着飞奔而去的瓶儿,回头告状:“啊,小丫头跑掉了。” 转身要追,却一连撞倒几张桌凳,遥见劫兆横剑拦路,只得眼睁睁看着瓶儿越跑越远,终于消失不见。 “没关系!”司空度安慰他:“跑了小的,还有大的。” 劫兆硬着头皮拔剑,啷铿一声激越龙吟,满室流光漫荡,半晌都难见剑形。 “好剑!”司空度随手挠颈,“唧!”一声捏死一只虱子:“却不知四爷可有堪匹配的剑法否?” 劫兆明白自己有多少斤两,不敢贪功进取,剑脊贴面竖立,守紧门户:“说嘴好有趣么?司空先生一试便知!” 轰的一声破风劲响,居然是胖子古不化率先出手!他拽起背上的粗麻绳,把偌大的镔铁铸算盘破碑摔出,这一下怕没有数百斤的巨力,劫兆慌忙闪开,原处的桌凳顿时被砸得粉碎,连地下青砖都被摔出个大窟窿来。 劫兆回剑疾刺,使的正是里的一式“偏映虹霓”,白刃分光化影,眨眼间一分为三,连刺左侧肩、胁、髀(大腿)三处空门!噗噗三声,居然全数刺中,衣上被扎得绽开血花。这原是两虚一实、甚至三剑皆虚的精妙招数,意在催敌自固,从而抢得攻击的先机,谁知却遇到一头不闪不避的肥牛,劫兆剑上的劲力绵软,三剑皆中的下场就是无一致命,平白损失一记精着。古不化横摔铁盘,又迫得他左支右绌。 大抵擅使铁算盘的高手,本身除了精通铁牌、铜琶、跨虎篮等异形同质的奇门兵刃,往往也浸yin弹子等暗器,盘架里的算珠就是最好的运用。劫兆始终不敢退远,冒险在他身边游斗,防的也是这招。 两人交手片刻,劫兆被沉重的巨大铁算盘砸得手臂酸麻,长剑几乎脱手,忽然省起:怎么这大胖牛的算盘砸来砸去,几十颗墨斗大小的算珠却全无声响?仔细一瞧,才发现全都铸死在盘上,忍不住咒骂:“娘的!这跟拿一大块铁牌扁人有什么两样?敢骗你老子!” 蓦地身侧两缕阴风点至,劫兆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瘦猴儿平白衣的判官笔双双落空;还没喘过气来,一斧又拦腰劈扫,劫兆变招不及,避无可避,硬是挺剑一挡,怒吼:“卑鄙!” 谁知吼声奏效,金斧一把撞上了剑棱,居然自己收力,矮小的何言勇一个空心筋斗翻出战团,又阴沉沉的抱着大斧头,躲在一旁窥伺。 劫兆又好气又好笑,不知该庆幸还是鄙夷,百忙之中低啐一口:“还说暴虎咧,分明是胆小如鼠!” 古不化一听不对,拎着铁算盘,边打边解释:“不对,鼠是我家老六,他叫‘忌器投鼠’夏无光,可惜死啦。” “那我不是应该很难过?” “我不知道你。我自己是挺难过的。” “闭嘴!”瘦猴平白衣怒吼一声,两支判官笔分打左右:“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的存在?” 劫、古二人绕着他打,一不小心挪了战圈,便将他晾在一旁。纠缠数十合,劫兆突然发觉还是这个痴傻的大胖牛最难斗,几次差点被他缴下兵刃,慢慢的有点气力不继,败象已呈。 而“过隙白驹”司空度仍未下场,只在一旁静静观视。 角落里忽来一把清洌的女声:“天城山黄庭老祖的‘列缺剑法’是什么玩意 儿,也敢拿来丢人现眼?以快打快最是耗力,连这也不懂?“喉音脆甜动听,语气却颇为冷傲,听着只觉背脊一股寒凉,仿佛感染了话里的不豫与讥嘲。 劫兆被喊破路数,不觉一惊:“黄庭老道教的剑法,怎地还有别人识得?” 无奈古不化却突然开窍似的,镔铁算盘越使越慢,每一记挟力沉雄,都比方才更加难当。 劫兆没有转头循声的余裕,把心一横:“罢了、罢了!老爹教的烈阳剑只有那一招管用,眼下正是救命的当儿,我还宝贝什么?”奋起余力,手腕一抖,剑尖倏地幻出万点金芒,迎着白刃一挥洒,飕然飙射出去! “烈阳剑式。照日辟邪……‘金霞万道’!” 万点剑光之中,劫兆的形体慢慢模糊……古不化捂眼哀嚎、扔下算盘,退;平白衣乱舞铁笔,仍旧是退;何言勇掀倒几凳,举斧遮挡,连变五种身法六度移形,依然不得不退…… 剑出一瞬,剑者周身三丈方圆内,万物皆退! 这……这便是天下无敌的“烈阳剑法”! 耀眼的剑光便只一瞬。劫兆内力用尽,倏地回剑收式,拳掌交错,剑锷平贴于额前,满室金光倏然交叠、飕飕不绝于耳;不过眨眼功夫,回复成一人一剑。 金光散尽的刹那间,一条黑影穿破霞晖霭晕,反掌扣住劫兆的脉门,当啷一声长剑坠地。来人左手连弹,封住他周身大xue,儒袖一挥,露出一张黝黑粗鄙丑脸,正是“过隙白驹”司空度!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此招可强不可久,”他凑近劫兆,笑得露出满口黄牙:“所幸四爷的‘大日神功’练不到家,倘若剑芒再远尺许,或者再多留得片刻,在下便抵受不住了。” (不是练不到家,是我根本没练。) 劫兆嘴里干得发苦,突然有种疯狂大笑的冲动。 这个秘密在中州武林……不,应该说是普天之下,只有寥寥数人知晓:照日山庄第十九代的三位公子,包括二哥劫军、三哥劫真,还有劫兆自己,无一学过大日功;唯一学过,并且练到第三重的大哥劫盛却已身亡,他的死在山庄之内成为禁忌,任何人都不准公开或者私下谈论,即使随着时间过去,这个阴影始终 没离开过照日山庄。 没有了大日功,烈阳剑法根本毫无威力。因此劫兆三兄弟分别被送入中州东北方的道家盛境天城山,拜在道门高人黄庭老祖座下,成为不记名弟子,酌因天赋授与不同武艺。 劫家三兄弟不是一母所生,劫兆身为老么,自小受宠,因此二哥劫军特别看不顺眼,长大后常寻衅生事。此番落到劫军部下手里,少不得又要折腾,劫兆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冲司空度一耸肩:“司空先生,这回你赢啦!我打不过你,佩服佩服!”忽然压低声音:“你也不是笨蛋,我就直说了。我一不怕打,二不怕骂,就算绑着游街都不怕。你玩够了就赶快放我,以后在一个庄里过日子,死活能遇得上。” 司空度一笑,“有件事情,料想四爷还是怕的。” “那我怕的可多了。”劫兆涎着脸,贼眼滴溜溜一转:“像我就挺怕死的,你总不能杀了我吧?” 两人相视大笑,笑得劫兆泛起泪花,见司空度眼底殊无笑意,才慢慢收止。 “司空先生若要杀我,须考虑三件事:皇城铁骑、照日山庄,还有我爹。” 劫兆吞了口唾沫,开始认真担心起自己的未来。他虽没什么江湖经验,却认得亡命之徒的眼神。 “皇城缇骑中不乏高人,能杀一流好手,照日山庄号令中宸九道八十一州,能杀有党羽组织撑腰的顶级好手。至于我爹,除了其它五位并列‘中宸六绝’的绝顶高手,怕无人能在‘烈阳剑法’下走完五招。” “四爷说笑了。所谓‘亡命之徒’,是抓了脑袋往裤腰一掖,死活不论,先反再说。至于四爷说的,也都是极有道理的,不过,那是杀完以后的事啦。” 望着司空度丑陋自得的笑脸,劫兆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全身冷汗直流,平日如灿莲花的舌簧突然失了效用,瞠目半晌,竟什么话也说不出,心中仅只一念。 (二哥他……他要杀我!) “你居然跟‘过隙白驹’司空度谈条件,真是笑煞人也。” 角落又传来那把清脆冷冽的女声,劫兆精神一振,暗想:“喉音美妙,身段形貌必佳。耳福既享,倒不能失了眼福。” 但见廊间暗影一开,走出一名修长的红衣女郎,薄罗衫子薄罗裙,绯红绣金石榴色,手提一柄小巧的画眉弯刀,连刀鞘也是红彤彤的,明明大金大红最是俗丽,穿在她身上却有些出尘之感。 女郎下裳里还穿着白绸细裈(裈,音“昆”。有裆的裤子),足蹬一双红帮凤头靴,约莫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周身俱作武人装束:雪白的绸袖窄而贴身,双手束有红护腕,胸腹间的围腰款式与男子如出一辙,束上绣金带子,更显得纤腰紧致、胸脯浑圆,明艳里带着三分英气,分外撩人。 她只比寻常女子略高些,约至劫兆颔下,足胫却硬生生长了半截,被裤管靴筒一裹,比例极美,益发出挑。劫兆想象她剥去绸裈绣靴之后,那双赤裸的腿子该是如何浑圆修长、结实腻润,裤裆里不觉有些硬,只得微微弯腰,免得露丑。 红衣女郎的相貌自然是极美的,生得一张雪白清秀的瓜子脸蛋,只不过与她过人的修长腰腿一比,再标致的容颜都不抢眼了。劫兆估计她绝不超过二十,实际年龄可能还更小些,只是眉带讥诮、唇抿冷笑,乜着一双长睫弯弯、黑白分明的凤尾杏眼,怎看都有股跋扈之气。 劫兆省起她是数落自己来着,虽在难中,不忘反唇:“怎么?官府规定不能谈么?” 女郎看也不看他一眼,小巧的下颔高高抬起,冷哼一声:“堂堂照日山庄的四公子,忒没见识!人说:”七禽六兽,十三衣冠。‘乃是东胜州道上数一数二的巨寇,’邪火六兽‘杀人越货,行事只凭好恶,全无道理可言,你竟想跟排行第二的’过隙白驹‘司空度谈条件,岂非笑掉旁人的大牙?“ 劫兆恍然大悟,从头顶凉到了脚掌心,才知自己一头撞进了死路。 “七禽六兽,十三衣冠”,是近年来中宸州东邻最响亮的绿林字号。据说这十三人乃是当年魔教余脉之后,世代守卫魔教隐藏在东境的秘密势力,等待天下大乱、魔门再兴的时刻来临。在他们口中的“逢魔命世之时”到来前,原本与黑白两道秋毫无犯,甚至不为人知,直到有人误闯秘境,无意中解开“邪火六兽” 的禁制,才将这六名魔星放入东胜州武林,从此无有宁日。 七禽不出,“邪火六兽”无疑是当今武道上最令人头疼的麻烦之一。他们没有门派约制,不买黑白两道的帐,不理会任何约定俗成的江湖规矩,我行我素,完全没道理可讲,谁遇上谁倒霉。唯一能指挥六兽的,只有六兽之首、人称“中原逐鹿”秦失道的神秘人物,偏偏此人见首不见尾,似乎没有同五兽一起行动的习惯,任由五兄弟胡作非为,徒然遗祸。 劫兆冷汗直流,勉强收摄心神:“奇怪,劫军怎会结交六兽这等样人?这些煞星要是堂而皇之进了照日山庄,爹肯定容不下。可惜爹不能出手……” 忽听司空度笑道:“姑娘好眼力,总还强过了照日山庄之人。却不知姑娘芳名,师承何处?” 劫兆暗叫不好:“这死马说话如此客气,少不得要干坏事了。” 红衣女郎冷冷一笑,傲然道:“想知道本姑娘的尊号,不妨问问那头yin鼠夏无光。” 劫兆想起适才胖牛古不化之言,心想:“莫非那‘忌器投鼠’夏无光,竟是这个美貌的大姑娘所杀?” 果然,此言既出,四人面色阴沉。古不化鼻头抽动、窸窣有声,居然哭了起来。 司空度阴阴含笑,嘴角抽搐,一字一句的说:“你就是……飞 、天、龙、女、岳、盈、盈?!” “正是本姑娘。”红衣女郎岳盈盈冷笑:“我刻在那头yin鼠身上的大字,还算清楚端正罢?” 玉手按刀,暗自戒备,谁知四兽全无反应,古不化兀自啼哭。 劫兆本以为这话一撂完便要开打,正揣着趁乱开溜的主意,一看没场,大失所望:“娘的!拖拖拉拉,说什么小话?一棚烂戏!” 司空度沉吟半晌,轻叩桌面,脸现不忍之色:“姑娘为何杀人?” “夏无光污辱祈家寨里三十七家的闺女,先jian后杀,罪大恶极!”岳盈盈抽刀一送,“铿!”一声倒撞入鞘,绯色罗裙猎猎生风:“这等恶徒,人人得而诛之!恨只恨让那厮死得太痛快,没能多吃苦头!” 劫兆心里抱头叫苦:“糟糕!她开始耍帅了。”要是这丫头没两下被撂倒,他劫四少爷也没戏可唱。 司空度听得神色黯然,连连摇头,流露出黑道巨寇罕有的真情一面,差点连劫兆都为之感动,片刻司空度抬起头来,笑得温煦:“还好,还好。听姑娘这么一说,在下也就放心啦。” 岳盈盈蹙起柳眉。枉费她千里追踪、斗智斗力才手刃夏无光,这同伙巨寇说话,竟无一句与她的设想相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空度被她问得有些扭捏,吞吐吞吐片刻,才凑近低道:“在下还以为…… 姑娘是被我六弟连cao七天七夜,cao得xue松屄烂、脱肛流屎,彻头彻尾成了条烂婊母狗,这才含恨杀人哩!“”胡说八道!“岳盈盈羞怒交迸,便在失神之际,偷袭已至! 平白衣、何言勇、古不化三人倏然身动……严格说起来,劫兆并没有看到他们“动”,只是一霎眼三人忽然都不在原处,旋即响起一片钝重交击,似是岳盈盈不及拔刀,仓促间以刀鞘迎敌。劫兆双眼飞转,却见周围几凳翻起摔落,红黑身影盘旋,夹杂着连声呼喝,锐利的劲风刮得面上生疼,却怎么也看不清人形或兵器的实体。 (方才与我相斗,他们都未出全力!) 劫兆既灰心又害怕,又不禁为那红衣女郎岳盈盈担心,只是无能为力。即令他xue